柳仲讓經過觀台時,看見了坐在那兒聽折子戲的嫡兄柳伯崇。
後者嗑著瓜子聽戲,自然也看到了他,卻慌亂避開臉,假意同旁邊人說話。
他停頓一下,繼而表情平靜地從旁邊走過去,仿佛什麼也不知道。
這場賞花宴直到申時才結束。
明麵上,曲終人散,眾人告彆之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實際私下裡有些互相相看上的人家,會繼續走動。
到那時便是兩家的事情,三書六聘,三媒六禮,有緣自然會結秦晉之好,若無緣也不必糾纏,顧全彼此麵子。
王氏也有幾個中意的對象。
不過她並未表現出來,任那些夫人們猜破腦袋,也隻是好脾氣地笑著岔開話題。
等離開彆院,王氏從丫鬟懷裡接過已經呼呼大睡的雲笙。
也不知道小家夥跑去哪裡玩,一摸,滿頭大汗,王氏仔細拿帕子將汗擦去,擔心見了風惹風寒:“我記得車裡有一張織毯,拿出來給小姐蓋上。”
“是,夫人。”
對此,雲笙一無所知。
她一口氣從侯府彆院睡到家裡,又從家裡睡到自己的明棠院,連墨蘭給她換衣裳都沒有反應,小呼嚕打的像頭小豬。
第二天,雲笙早早醒來,滿血複活,吃完早飯後跟著祖父去國子監。
她已經熟悉了國子監的這條道路,但還是掀開車簾,興趣滿滿地看沿路風景。
盛京內城內繁華,房屋建造多用青石紅瓦片,又修整了街頭巷尾的道路,看起來整齊劃一。
也是因為如此,不少從城外進來的商販都會過來擺攤叫賣,上到吃食下到小兒玩意,女子胭脂,都能在此找到。
路上,他們還碰到了大牛的父親,對方推著推車沿路叫賣豆腦,看到雲笙後,特彆熱情地送給她兩碗熱乎乎的豆腦。
“大牛這小子隨我,嘴巴跟個悶嘴葫蘆似的,要不是林大人提醒,我這個做老子的怕是要把親兒子給餓死。”
雲笙眨眨眼,他爹爹什麼時候提醒過牛叔叔?
大牛父親憨厚地笑了笑,沒有多解釋什麼,臨走前,他朝坐在車裡的林老爺子點點頭,便推著那輛比人高的木車子,彙入到叫賣的人群中。
沾了孫女的福,林老爺子也有一碗豆腦。
他端著碗送到嘴邊吹了吹,待溫度能夠入口,便隨意呼嚕嚕喝起來。
花白的胡子隨著動作忽高忽低,像吹氣的雲彩,雲笙看了一會兒,突然好奇地伸手去抓。
林老爺子疼得倒嘶一聲,險些將手中的碗打翻:“嘿,你這丫頭,做什麼來欺負人呢!”
“祖父,你的胡子好多啊。”雲笙咯咯笑。
毛絨絨的,軟綿綿的,和小黑貓的手感一樣軟和。
林老爺子可不知道自家孫女的想法,聞言一臉自豪,他捋了捋長長的胡須:“這可是祖父留了許久才留出來的美髯,漢獻帝令關公當殿州基披拂,過於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如今祖父的胡須雖不及腹,但無論是光澤還是順滑度,怕是比關公無不過及。”
轅座前,李目忍不住嘴角抽動。
他有很多護院兄弟,其中也有留胡須的,與之相比,林老爺子的胡子隻能算“不難看”。
可惜雲笙是個沒有見識的。
聽到林老爺子自吹自擂,羨慕極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卻是光溜溜的,當即表示:“我也要留胡子!”
林老爺子笑起來,隻覺得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男人才會長胡須,你是小娘子,隻長頭發不長胡子。”
清空萬裡,又是一日好時光。
等到了國子監,林老爺子將孫女交給李目,自己坐在書案前研磨寫文章。
祭酒雖不如司業等人那般忙碌,但卻是國子監最高的官職,掌管著幾學之間的政令,以及課試、升黜、教導之事,同時也負責替學官打考績,考核外舍學子,相當於國子監的主心骨。①
當然,以上大部分事情隻需要吩咐下去,便有人替林老爺子這個祭酒去處理。
剩下的時間,林老爺子會待在祭酒院中寫文章,同好友書信,替皇上分憂,若是坐累了,便起身四處逛逛,以至於國子監的學子經常抱怨,說他們上堂時,總感覺後腦勺涼颼颼的。
對此,林老爺子冷哼,表示若非心中有鬼,又何必害怕他從後窗往裡看呢?
雲笙深得林老爺子真傳。
她熟門熟路帶著李目去往丙字班,學堂的窗戶下擺放著一塊大石頭,雲笙踩到石頭上,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然後隔著一條縫隙往裡看。
今日講課的是鹿博士。
比起監內其他胡子花白的博主,鹿博士年紀輕,經驗略不足,但他五官端正俊朗,脾氣也隨和,反而在學子們之間評價很高。
他主修四書五經中的《孟子》,仁政,性善,德治,講學因材施教,同時還擔任幼學監生的丹青先生。
雲笙很喜歡這位長得好看的鹿博士。
“人物畫講究以形寫神,形神兼備,你們要做的就是抓住所畫人物的眼神、手勢、身姿等細節。”鹿博士邊說,邊在宣紙上勾勒線條,也不知他怎麼畫的,眾人隻見仿佛隨意幾筆,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子便已經躍然紙上。②
少女鬢角簪著海棠花,一陣風吹而過,花兒顫顫巍巍脫落耳際,少女似是有所察覺,慌亂伸出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