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鐘明月還留了一半在這世上。
她恍神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思緒被皇帝打斷:“你回去吧。”
越鯉不由說:“陛下……保重身體,呂文鏡才隻是您要麵對的第一道考驗,後麵還有更難纏的。”
皇帝搖搖頭,第一道?在他心裡這已經是最後一道,一切都要完了,無論如何都要完。他是個仁慈之君,不想為了這一段爭執去罰越鯉。
越鯉告了聲退,溜了。
回去的半路上,遭人攔下來了。
來了個小廝擋住她,請她去亭子裡喝杯茶。
皇宮除了皇帝貼身處,其他地方守衛都稀鬆,還布滿各方勢力的人。越鯉抬頭看是誰等著她,就明白了,韓世臨這種地位,現在京城有哪裡是他不敢去的。
越鯉跟著過去,心裡琢磨,韓世臨是不是要還她的項鏈?上次摔出去沒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還挺心疼。
韓世臨在亭子裡喝茶,手一抬,邀她坐下。越鯉坐到對麵,並不喝他的茶,問:“韓大人有什麼事?”
他看著越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問:“十四公主,你不怕露餡?”
越鯉並不回答,問:“有紙筆嗎?”
韓世臨打量她一眼,向旁邊的家仆擺了一下手,示意拿來紙筆。韓府的人辦事動作很快,片刻後就拿過來,擺放在桌上。
越鯉提筆隨意寫了兩句詩: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然後手一伸,請韓世臨欣賞。
韓世臨從她下筆就盯著看,原先從容看戲的神態消失,質問道:“你能模仿鐘明月的字?”
韓世臨出身名門,曾是皇帝選來的皇子侍讀,和鐘明月同樣都在東宮學堂讀書多年,自然看過她的文章,認得她的字。
越鯉看著詩句,並不答話,韓世臨忽然福至心靈,有個猜想浮現出來,追問道:“那些文章,是你寫的?”
今天越鯉的行事風格,與他看過鐘明月的文章,簡直如出一轍,他心中曾有過的微妙疑惑忽然解開了,文章不是足不出戶的病秧子寫的,是這個膽大包天的侍女!
根本不用越鯉回答,他已經認定了。
他臉色略有震撼,越鯉平和說道:“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你今天沒有拆穿,我便坦誠相告。藥材錢我已經十倍奉還,今後再不會冒犯。”
她說完,起身要走,韓世臨尚在思索中,下意識阻攔道:“等等。”
越鯉回過頭,韓世臨說:“從前沒人在乎十四公主,因為她是個足不出戶的病秧子,隨時要倒。就算哪天真的能繼位,弄死她或者掌控她,也比其他皇子容易太多。現在朝野內外都以為你才是十四公主——”
“我隻是不想辱沒了公主的名聲。”越鯉態度抗拒,“說不定過兩天我也死了,你還想同我聯手做點什麼不成?”
“聯手?”韓世臨嘲諷地哼了一聲,仿佛在說你還不配,“我是來問問公主殿下,我那苦戀公主的謠言,能幫我澄清了嗎?”
越鯉沒想到他是來問這個,一下子愣住,韓世臨紆尊降貴走過來攔人,是還在糾結這事?
“公主殿下,我提醒你一句。”韓世臨道,“活著還能維護住你的公主名聲,要是死了,可就隨便我怎麼說了。”
越鯉遲疑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韓世臨不想讓她死。
為什麼?
難道是韓世臨玩上癮了,擔心她死了沒熱鬨可以看?
越鯉警告他:“你彆亂來。”
韓世臨卻不繼續說了,一杯茶喝完,換他起身要走:“公主保重。”
他的每一聲公主,都叫得彆有用心。越鯉仔細思索,感覺他是來試探自己的態度,但不知試探出了什麼,兩句話就走了。
越鯉糊裡糊塗,這一天終於應付完所有人,回去睡覺了。
她安生了兩天,沒聽見有什麼動靜,隻收到消息,說使者把信和頭原封送回去,呂文鏡看了之後大怒,但手再長也夠不到越鯉,遂把這幾個使者都斬了。
沒錯,把自己人斬了,嫌他們在越鯉麵前落了下風,丟了他的麵子,還丟到全天下眼前。
越鯉開懷大笑,久違地笑出來,看敵人吃癟的樣子真是舒爽。
這天下午,天氣陰沉沉,越鯉又收拾完一批鐘明月生前的衣服,差小侍女拿去燒,正在逐一交代注意事項,忽然闖進來一個皇帝的內侍,慌張叫道:“越姑娘,陛下急召!”
“怎麼了?”越鯉倒是不急。
“陛下他……”內侍附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中毒了!”
“什麼?”越鯉吃驚。
她立即想,是誰這時候下毒,首先不會是呂文鏡,他受了那麼大的侮辱,肯定要親手來將皇帝並公主挫骨揚灰,排場做得極大極轟動,不會偷偷摸摸投毒。
可是其他人就更沒有道理了,等呂文鏡來弑君之後,變成天下罪人,到時候揭竿而起推翻他,既滿足私欲,還能得一個好名聲,多好的一出忠君愛國故事。何必下毒多此一舉。
誰能從中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