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臨第一次見越鯉,她是十四公主的侍女。第二次見,她演了一出十四公主。第三次見,她就變成新帝。在他見過的所有奇人異士裡,越鯉也是最奇異的。
又聊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越鯉問道:“對了,你覺得,給先帝下毒的會是誰?”
“陛下不是已經蓋棺定論了?”韓世臨又恢複那個閒閒的語氣。
“你信?怎麼會是呂文鏡乾的,騙騙彆人也就罷了,騙得過你?”
“你有什麼想法嗎?”韓世臨反問。
越鯉搖搖頭:“一點頭緒都沒有。不過可以肯定,留在你在這裡是安全的,不會有人能把手伸進韓府。”
她抱著雙臂出神思索,亂糟糟想不通。不過這幾日事情實在太多,她沒精力深想。韓世臨亦沒什麼有用的意見,他們兩個在這事上思路差不多。
她想了一會兒,又問:“你為什麼不拆穿我?”
韓世臨說:“什麼,拆穿下毒的不是呂文鏡?”
“不是,拆穿我。”越鯉指了指自己,重音放在“我”字上。
指的是拆穿她的身份。
韓世臨道:“韓家世代看重名聲,不會反叛,丟不起那個人,我沒有興趣做皇帝,也沒有興趣輔佐廢物。跟先帝,臨川的呂文鏡、寧州的鄧庭軒,海川的項邈,還有那群烏合之眾比起來,還是陛下你有救一些。”
越鯉也哦一聲:“真是大忠臣。”
她原本說話沒有這種陰陽的語調,但跟韓世臨在一起說多了,不由被他傳染。
兩個人對談不久,就到吹燈時間,越鯉回去睡覺。在韓府她睡得安心,一夜無夢至天明,跟著韓世臨一起吃過早飯,又一起進宮。
越鯉有時候真是佩服洛陽城的百姓,都到這種情勢下了,還有心思嚼皇帝的舌根,滿城傳起來越鯉與韓世臨的故事。
她天天住在韓府進出,坦蕩得很,從不避諱,給他倆的謠言添上一把火,直接傳飛了,奇情故事走在路上跟柳絮似的飄。
尤其幾日之後,韓世臨破格升任禦史大夫。城中從上到下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這是韓世臨沾皇帝陛下的光,另一派認為是新帝倚仗家大業大的韓世臨,哪方都說服不了對方。
越鯉以為韓世臨又要不高興,控訴說毀了他的清白,沒想到他這次挺平和,沒什麼反應。觀察了幾天,越鯉認定他不在意,便大膽起來,指揮宮裡現在管事的內侍,人不夠用就去韓府借,錢不夠用就來支韓府的賬,不過都要先告知韓世臨,彆自作主張。
這次借錢不是為了私事,是國事,韓世臨看看賬,並無意見,韓家是世家之中的世家,多少代的累積,這點錢他還不放在心上。
有韓府這個賢內助,起碼宮裡各項事務能運轉起來。越鯉放下一樁心事,東奔西跑了幾天,忙著給先帝下葬。
每日回府都風塵仆仆,還要點燈看韓世臨給她搜集來的情報,細細讀各個將領的戰報,一邊看一邊勾勾畫畫。
韓世臨的情報網從皇宮一直籠罩到叛軍內部,他做慣了從高處俯瞰的人,對越鯉看過的東西也要掌控手中,再看一遍她都畫了些什麼。
越鯉自然有所察覺,但無所謂。想必她在宮裡那段時間,韓世臨也是這樣,事無巨細都要過目,連她吃什麼喝什麼都知道。
她現在寄人籬下,最不值錢的就是這份隱私,韓世臨想探聽就探聽。越鯉甚至精打細算地想,要不是皇帝的架子不能丟,不如把這份錢直接給她,她來向韓世臨彙報。
等待援兵到來的時間裡,越鯉滿腦子都是錢,管一個國比管一個家複雜多了。好在先帝給她留下的起點低,她彆太離譜就算進步。
她這麼奔波了最混亂的一段時間,在朝臣麵前都混個臉熟,自己也觀察著這群人要怎麼用。她每天出入與韓世臨相伴,無論路上還是在家,有什麼想法兩個人直接交流,在飯桌上也聊得投入,韓府已然成為臨時的議事廳。
越鯉對這群官員有了初步的偏好,她親近比較強勢和激進的,天下局勢沉屙難愈,要大刀闊斧下狠手才能救回來。
但保守的官員,也有值得一用的地方。彆的不說,像如孟懷光老太傅,他的門生遍天下,說什麼都一呼百應。就是每天都喊著要殉國,大道理一套一套,聽得越鯉耳根子疼。她對老太傅是萬分敬重,敬而遠之。
越鯉挑了幾個年紀輕、幫得上忙的,每天一起看戰報,調整城防。越鯉表麵嚴肅,內心感慨,就那麼幾個人,調整來調整去,還能調整出花來……唯一作用是讓大家換個角度看看風景。
她即位之後,向各地都發了調兵的命令。她認真寫了十幾道調令,裝好向四麵八方送出去。韓世臨潑冷水道:“但凡有點兵力的,都巴不得偷偷給呂文鏡軍中塞人,陛下這調令,怕是比白紙還不如。”
越鯉吹吹未乾的墨,不甚在意:“沒事兒,沒指望他們來,這是留著秋後算賬的。”
說完,立即阻攔韓世臨:“你可彆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