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臨的意味顯而易見:你知道就好。
按照越鯉的推算,呂文鏡還有幾天才能到,城防已經準備得不能更好了,該逃的人都逃得差不多,剩下的不是無路可去,就是如孟老太傅那般,等著殉國。
然而這天中午,越鯉還在打著瞌睡讀各地送回來的消息,就有人慌慌張張進來大叫陛下。
越鯉抬頭問:“怎麼了?”
侍從驚慌失措:“打、打過來了!姓呂的打過來了!”
“什麼?”越鯉一下子清醒,“這就來了?”
這又是一件她早有準備但還是突然發生了的事,想一下也能明白,呂文鏡越靠近洛陽越心急,給全軍提了速。
洛陽的城防撐不了多久,越鯉當即召人,按照說好的安排下去。
此時她就是洛陽的主心骨,所有人都要仰仗她。她排兵布陣,安排眾人,韓世臨不必擔心,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敢動他,韓府巋然不動。
其他人卻是要避一避,孟老太傅動不動就跳起來寫文章把呂文鏡罵個狗血淋頭,如果說越鯉是呂文鏡頭號複仇對象,孟懷光就是第二號。他年事已高,越鯉便安排他乘車先撤,朝汝南的方向走,半路說不定還能遇見寧家的人,最安全。
誰成想孟懷光不肯走,他鬨到越鯉跟前,慷慨道:“臣哪裡也不去,臣就在洛陽城,以身殉江山!”
越鯉忙得很,勸道:“隻是暫避鋒芒,等洛陽解了燃眉之急,太傅再回來,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陛下都不曾退避,臣怎能貪生怕死!”孟懷光年齡雖大,聲若洪鐘,一聽就是個忠直不二的。
越鯉解釋說:“不一樣,哪有天子棄王都而逃的,我要是逃了,以後還怎麼讓天下人信我敬我。”
孟懷光毫不動搖,說:“要麼陛下與臣一同走,要麼就一同留!”
“太傅放心,我未必就會當場斃命。城不會一日就破,真的破了,我也還能周旋,與呂文鏡談判一番。隻要撐到援軍來就好了。”越鯉耐心勸他。
孟懷光半信半疑:“陛下還想與他談判?他那麼粗暴豬腦的人,恐怕不會給陛下這個機會。再者說,援軍,真的會來?”
越鯉說:“太傅……”
孟懷光堅持:“臣殉!”
這麼過了幾個來回,越鯉強壓下去的性子翻上來,大怒道:“行了,趕緊給我走,留下來要做什麼,跟我一起給呂文鏡當靶子,下輩子投胎做兩隻刺蝟?”
孟懷光頭一次見她發火,被吼了一遭,一時發懵。越鯉趁這個機會跟周圍侍從一起把他推上馬車,最後囑咐道:“快走,君有君職,臣有臣責,不準殉!”
大道理先不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死了哪個她都會心痛。
孟懷光老淚縱橫,連聲哀呼著陛下,被馬車載著走遠了。
越鯉對洛陽的兵力一清二楚,能撐多久心裡有數。困在局中,她能做的不多,便要來紙筆,伏案給呂文鏡寫信。寫完派人去送,剛把紙遞出去,又反悔:“慢著,不能送。”
派人,呂文鏡肯定會以牙還牙,把她的使者也斬了。越鯉轉而問:“有鴿子嗎?”
遂改為綁在鴿子腿上送出去,叛軍以為是送出去求救的信,截下來遞呈給呂文鏡,他拆開一看,信中洋洋灑灑寫要與他和談。
她沒幻想呂文鏡會答應,純屬騷擾,一天能寫好幾封。呂文鏡不勝其煩,但又不能不看,擔心她在信裡真的混了求救報信的。就這麼一天幾封看下來,窩了一肚子火沒地方撒,每天除了攻城,就是指天罵地,派人在城門前排開叫陣,直呼鐘瓏的名字挑釁。
罵的內容無非兩種,一種說鐘瓏非龍,是縮頭烏龜,躲在城裡不敢出來,隻有嘴皮子厲害,其實已經嚇破膽了。另一種就是說她女子做什麼帝王,倒不如現在做了呂文鏡的小老婆,他還能考慮饒鐘瓏一命。
越鯉上城門時聽見幾次,守軍的將領氣得冒煙,但她對這個名字還在適應期,感情不深,反過來勸慰:“罵幾句不要緊,彆被他擾亂心緒。”
守城總是比攻城容易一些,城中正慢慢堅守,這天城門來報,說呂文鏡截了孟太傅和幾位老臣的車輿,正把人綁了在城門前叫喚,說鐘瓏再不出來,就殺了這幾個老頭子給她看。
越鯉這下不冷靜了,她仔細一問,才知道送人出城時已被發現,呂文鏡特意派了幾隊人馬去追,因為他以為越鯉在車上。
按他的想法,越鯉必然要逃,假裝在城中穩住人心,其實已經偷偷溜了,所以全力去追。
結果隻追到一車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