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下的船艙潮濕陰暗,裡麵擺設一目了然,隻一張床和充當桌子的椅子,床靠著隔板橫放,上麵胡亂堆著被子,被子已看不清顏色,裡麵的棉花受潮氣影響,觸感濕潤。元鳳遲疑了一下還是把人側放到床上,老於點燃煤油燈,套上罩子便離去。
德子把藥拿來,想要趁機看一下這人到底多好看卻被元鳳以上藥為由,給攆了出去。德子有些不服氣,都是男人看一下怎麼了?一抬頭碰上元鳳的目光,寒意似從頭皮炸開蔓延全身,他一個哆嗦忙不迭放下裝藥的碗腳步慌亂地朝外跑。
元鳳從凳子上端起一碗黑乎乎類似於泥巴的東西猶豫著到底用不用,無常伸出手想要接過,元鳳卻手一縮。
船身晃動明顯,燈罩裡傳出劣質嗆人的氣味,昏黃的光將兩人的影子印在甲板上,隱隱中是無聲的對峙,元鳳將碗挪開淡然道:“我來!”
無常收回手站立在側,看著他的動作,船身被海浪輕搖,幅度不大不小的晃動,煤油燈掛在頂上左右搖擺,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剛過結界,這些凡人的氣味可以更好的幫我們掩蓋行蹤。”
元鳳挑起一坨黑泥抹在屭遺背上,邊抹均勻邊道:“我知道!”
話落,艙內被沉寂包裹,元鳳仔細的給傷口抹上藥,燒焦處的皮肉被輕輕一碰掉了下來,露出下邊鮮嫩的血肉。
喬喜醒來拱著袖子冒出頭,左右打量,沉寂在他出聲時消失殆儘。
“這是哪兒啊?”
元鳳木著臉的回他:“冥界!”
這處地方空間不大,又黑漆漆,很是符合冥界的風格,說是冥界,喬喜不疑:“到冥界來做什麼?”
元鳳繼續木著臉回他:“你已經死了,你說到冥界來做什麼?”
他死了?他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喬喜張大嘴巴,仿佛消化不了這句話,這時,船身一個猛烈晃動,床旁的椅子控製不住向前翻倒。元鳳一把撐在床沿處勉強保持,無常則伸出一隻手貼在牆壁。
“啪!”
終是堅持不住,煤油燈的掛鉤脫離頂上的拉扯,落到地麵發出一聲脆響。煤油撒了一地,有幾滴靠近元鳳腳邊,橙黃的火苗顫顫巍巍,向著有煤油的地方蔓延,最終以脆弱之姿覆蓋全部煤油。
火苗愈發大膽,隊伍不斷擴大,轉眼間便占據地麵的一大半,並不斷朝著床邊雪白的靴子進攻,就在火苗觸碰靴子攀爬上那截子衣袍時,元鳳看也沒看,手指一動,那橙黃色儘數飛到指尖消失不見,直至最後一絲光熄滅,艙內被黑暗籠罩。
德子一屁股坐下來,被一旁的老於拿煙槍敲了敲頭頂。
“慌什麼,毛手毛腳的。”
德子不服氣,捂著被敲打的地方,一臉憤憤不平道:“於叔,那三個人也太放肆了,還給我臉色看。”
“喲!”老於樂了,“說說看,他們怎麼給你臉色看了。”
“我不是給他們送藥嘛,就想著看一看那個人長什麼樣,結果就被瞪了。”
德子說出這話,其餘的漢子都笑了起來。
“你老想著看彆人做什麼?”老於問。
德子看向他:“不是於叔說的他好看,我好奇嘛,才想看看的。”
老於吧嗒抽一口煙吐出來,雪白的煙瞬間被吹散,“老子說好看你就想看?”
“這不是……好奇嘛!”德子悻悻道。
“於叔,你倒是說說人家到底多好看,我們也跟著聽聽。”
“總不能比小花還漂亮吧!哈哈哈哈!”
小花是他們漁村最漂亮的女娃子,鄰裡八荒來求親的人多得門檻都換了幾次,甚至驚動了京州的當官大老爺。但那時小姑娘年齡還小,父母眼見著這麼多人家上門,尋思著要好好挑,這一挑就挑到了姑娘長大成人,姑娘出落得愈發盤順條亮,求親的人就更多了,以至於父母都挑花了眼。
漢子們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老於抽著煙,喉間哼出一聲,“不是老子說,那白衣服的公子你們看到了吧,小花能比得上人家嗎?”
漢子們遲疑了,“那白衣服的公子再好看也是男的啊,小花是女娃子,這怎麼能比?”
“就是,這怎麼能比。”
“要我說還是小花最漂亮,身材那叫一個得勁兒,我看受傷的那位公子,瘦得跟個柳條一樣,怎麼比得過香噴噴的大姑娘。”
一說起姑娘,漢子們愈發沒了正形,聊起來也沒完沒了。
老於看著這群賴皮子直搖頭,在腳上磕了磕煙灰,“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娃子懂個屁,老子早年進城的時候,什麼樣的男人女人沒見過,可這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比城裡那些人好看多了。”
漢子當即反駁道:“那再好看也是個男人,哪兒能比得過大姑娘。”
“所以老子說你們沒見識。”老於指了指說話的人,“城裡當官的那些還就喜歡男的,這叫什麼來著…叫…對了,叫‘斷袖’。”
“啊?”漢子們目瞪口呆,“還有喜歡男人的?男人有什麼好,渾身臟兮兮的,要我抱著男人睡覺,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咦……”
“嗨,你管人家喜歡什麼。”老於站起來眺望,“就瞅白衣公子那護人的勁兒,也不是我們能看的,你們啊,還是老實點好。”
漢子有些不服氣,“我們又什麼都沒乾,他還能拿我們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