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蜂窩。季清遙無語,“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在做些什麼呀。”
“想你給的功課,想著你回來吃些什麼好吃的,想你在學堂會不會被人欺負。哎喲,姐姐,我好像都在想你。”
平時不在家,妹妹長歪了該怎麼辦。
季清遙扯扯她的臉道:“你這張嘴啊,甜成這樣還要刷蜂蜜麼。”
“我隻對姐姐一個人嘴甜。”
季清遙倒杯水給她喝:“去,洗洗手,我帶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糕回來。”
季恒歡呼一聲,咋咋呼呼地跑出去洗手,又咋咋呼呼地跑進來,拿起一塊桂花糕,先喂姐姐,再喂自己。
晚上菜式豐盛,不光有季恒從山裡寒潭撈來養了幾天的魚,還有抹上蜂蜜烤的兔子,配上些山間野菜,姐妹倆飽餐一頓。
吃過飯,季清遙在燈下給季恒做鞋,季恒坐在桌邊撐著腦袋看她。
姐姐是她平生所見最美麗溫柔的女子,若非臉上有傷,皇後娘娘也做得,無怪王二麻子看上姐姐。
想到日間事,季恒不高興,重重哼了一聲。
“怎麼了?”
“那賊婆娘,要你嫁給那種東西,還要我做他們家童養媳,恁得壞心。”
相比季恒忿忿不平,季清遙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淡淡說道:“女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我不要。姐姐,我不要你嫁給那種搓鳥,他們不配。”
“住口。”季清遙放下針線,白天事多,忙著做飯,季恒一口穢語含混過去,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姑娘家家的,怎說得如此不堪。這等臟話你從何處學來?”
姐姐一發火,季恒立刻慫了,縮縮脖子道:“還不就是從老虔婆家的龜兒子牛大虎處。他聽他老娘罵街,學得其中三味,我也就是借力打力,投桃報李。”
“借力打力,投桃報李是這麼用的?”
季恒吐吐舌頭,扮個鬼臉。
季清遙好笑之餘,卻是一歎。她在外工作,對家裡和這個妹妹關心有限。彆人家這個年紀的姑娘也不過憨吃憨玩罷了,季恒卻要裡外操持家裡。“阿恒,你坐好。你年紀漸長,日益懂事,像今日之事,往後斷不會少,有些話我該好好告訴你。”
“姐姐請說。”
“娶妻娶財,我們家裡的環境你知道,能維持生活已是不易,彆說置辦我們姐妹倆的嫁妝。在牛大嬸看來,隻能是嫁給王二那種人。若是堅持不嫁,家裡沒個在外撐場麵的人,我們姐妹倆免不得會被人欺負。以後姐姐老了,想嫁都沒處去嫁。而且,我又破了相,無財無貌,自然難找好人家。”
“那就彆嫁,我們姐妹倆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力氣大,能砍柴,能打獵,往後讓我保護你。”
季恒的一直一直一直逗笑了季清遙。
“傻孩子,哪裡能一直一直,再過幾年,你長大了,有了心上人,就會嫌姐姐礙事。”
“那我把姐姐當成心上人不就好了,如果心上非得有個人的話。”
“儘胡扯。你可知心上人是何意?”
季恒想一想,“心上人,心上的人,就像姐姐啊。姐姐在我心裡,你不在我想你,你在我也想你,我和小黑狗玩想你,吃好東西想你,餓了也想你,算不算心上人?”
一番童言稚語逗得季清遙輕笑連連,“餓了想我才是正經,你這孩子。”摸摸季恒的腦袋,揉揉她的臉,季清遙認真道:“阿恒,我們一起生活固然是好。可是牛大嬸家裡逢年過年會有牛肉吃,你不是頂愛吃牛肉?其實如果你願意的話……”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知道我吃得多,以後會少吃一點,我不要吃牛肉了。我知道我老是亂跑,以後我都乖乖聽話,你讓我背啥我就背啥,你讓我去哪我就去哪。你不要不要我。”說到最後,竟有哭音。
季清遙柔聲安慰道:“我怎麼會不要你。我們倆相依為命,姐姐隻有阿恒,阿恒不願意那就不去。”
季恒吸吸鼻子,抱住季清遙。“等我長大了,賺很多錢,我養你。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她一點不喜歡牛柏村,儘管她們在這生活足有四年光景。
村裡人吃飽飯沒事做最愛嚼舌根,屁大的事吹得比天還大,尤其受不了姐姐比那群娘們漂亮。一開始村婦們防備著姐姐,怕她是狐狸精迷惑她們的漢子。男人騷動,姐姐始終以禮相待,她們說她假正經。姐姐戴麵紗出門,她們說她半遮半掩,賣弄風情。姐姐解去了麵紗露出傷疤,她們大驚小怪。原先嫉妒的那會兒全笑話她,那群該死的小孩笑她是鬼麵女。
那時候季恒很害怕,她問姐姐,她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這種罪過。
姐姐說:對很多人來說,和他們不一樣便是一種錯。姐姐還問她,想不想變得跟村裡人一樣。
季恒說不要。於是姐姐教她讀書寫字,由得她進山亂跑。姐姐念過很多書,在學堂幫夫子忙,閒來抄書,一為養家,二為教她。姐姐記性好,教季恒不用看書,她背一句,季恒跟著背一句。買不起筆墨紙硯,姐姐就教她用棍子在濕泥裡在沙土裡寫字。
村裡人笑她們,丫頭片子念那麼多書做什麼,還想考狀元呐。
考不考狀元的也強過他們的孩子。呶,隔壁牛大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還想要她做媳婦。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阿恒,你今天罵牛大嬸是不是罵得痛快?”
糟糕。姐姐說過,罵臟話要挨罰。季恒本以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終於能混過去,不想姐姐還記著。
她訕訕一笑,“其實,不怎麼痛快。”
“哦,意思是沒有罵夠?”
“啊哈哈哈……”
“去,麵壁靜坐半個時辰。”要治皮猴子,得用皮猴子最怕的方式,季恒愛動,季清遙便讓她靜坐冥想。“你啊,若非這張臉長得能騙人,就跟個野小子似的。牛大嬸有句話沒說錯,是個野丫頭。”
“姐姐,牛大嬸的話怎麼能聽。你不要我我才是野丫頭,你要我,我就是你的小丫頭。”
季清遙失笑,“不得了,你這張小嘴,虧得不是男子,否則儘讓你騙去了。休要胡攪蠻纏,快去靜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