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少年郎 這座河西草原上的蒼青……(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6781 字 9個月前

前院東南角栽著一株兩人合抱的梧桐樹,樹下斜插了一柄桐木橫刀。

一名十一二歲、穿著細葛短褐的少年正蹲著前後弓馬步,雙手握著一柄烏木橫刀,舉刀,進馬步,下劈;再舉刀,進馬步,下劈;隻一式,卻翻來覆去的練,一絲不苟。

二月的春陽辰時灑落於庭院中,從梧桐樹的東麵漸移到正北上空,又從正北上空漸漸移到西麵。春陽不甚暖,卻明亮,灑在少年的額頭上,汗濕的發鬢更加黑亮。

突然,“哐!”一聲。

烏漆漆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蕭琤回府就換下了迎親的絳公服,換了身出席婚禮的大紅地織金圓領寬袖袍,少年郎趾高氣昂踏進院中,下巴抬得比永定大道時更高,雙眼皮上翻,倨傲神態越發顯得目無餘子,尤其眼前的“子”。

“賤人就是笨!”

他昂頭瞪眼罵練刀少年,“瞧你這式橫刀斷水,如狗爪刨浪,簡直丟蕭氏的臉!”

短褐少年恍若未聞,眼眸專注,舉刀,進馬步,下劈。

蕭琤大步跨過去,“蕭琰,本公子訓話,你敢不聽!”

短褐少年一刀劈下,抬頭,五官精致如玉琢,眸子黑白分明,清瑩澄澈,墨色眼仁像最純色的和闐墨玉,黑得透亮生輝,“十四哥有何指教?”

“呸!誰是你十四哥!”

蕭琤最是見不得這雙眼!

每回見著都想摳出來踩扁,碾碎!

憑什麼?

不過是個妾生的,這眼,這臉,生得再好看又如何!

蕭琰充耳不聞,舉刀,進馬步,劈刀。

蕭琤心頭火騰一下起來,腳步一跨,右手熟練一拔梧桐樹下橫刀,左腳蹬地,身形躍起,右腿在樹乾上斜踩一蹬,氣勢如撲下的雕鷹,橫刀劃過淩厲斜線,斬落下來。

二月春風似剪刀寒得割臉。

刀氣亦寒凜如刀鋒割臉。

蕭琰在他刀鋒劈落自己肩頭前,左前弓步一蹬地,像被凜冽刀氣震退般,向後掠出。雙手握刀,斜撩而起,刺向蕭琤因淩空下劈而露出的肋下空門。

蕭琤冷哼一聲,木刀竟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折了個彎,刀尖狠狠戳在蕭琰握刀的右手腕脈上。

蕭琰悶哼一聲,刀落地,左手捂著右腕,眉毛一蹙,似劇痛得抽眉。

蕭琤刀一戳地,仰著下巴大笑,“本公子這招橫空鷹喙的滋味如何?”

蕭琰左手緊捂右腕,抿唇不語,斂下的眼眸隱有晶光閃耀。

蕭琤一時心中大快,下巴高抬,正要奚落幾句,便聽外麵僮仆在喊:“郎君!郎君!”

門外石階下,候著一位十四、五歲的青衣小僮,雙手捧著一柄二尺長的碧玉儀刀,滿臉急色,卻似有顧忌般不敢踏進門來,隻在門外急聲催道:“郎君,辰光不早了,新人要行同牢禮了;到時賀婚,夫人定會尋您!”

蕭琤是趁回房換衣服這當兒偷偷溜到景苑來找蕭琰晦氣,不敢消失太久,否則被母親逮住又得跪佛堂抄經了。見蕭琰吃了自己一刀,心裡舒坦了,將木刀一擲,仰鼻子哼聲,“便宜了你!”轉身大步走出,躍下台階時對勝飛瞪眼吼:“催什麼催!手腳快點!”

勝飛喏喏,暗中抹把汗,鬆了口氣,總算出來了。雙手疾快又穩的將婚禮儀刀係到郎君鞓帶上,又伸手給郎君抻了抻衣袍,心想幸好郎君要行踏歌賀婚,不須得穿褒衣博帶的大裾禮服,不然可有得收拾了。

“本公子過兩月再來教你!”蕭琤重重說聲“教”,又瞪一眼蕭琰,“謔”地轉身大步離去。

蕭琰見蕭琤主仆二人越走越遠,漸被林蔭隱沒,這才將捂住右腕的左手鬆開。

刀尖戳中的地方一片青黑,隱隱作痛,但沒有傷到筋骨,完全不是蕭琤以為的要養個兩月才能再次握刀。

蕭琰嘴角揚了下,上前將院門關上,回頭將蕭琤擲在地上的桐木橫刀揀起,左腕一甩,不偏一分插回梧桐樹下拔刀的地方,入泥深一尺。

她凝目想著勝飛的話。

新人?……府裡是誰成親了?

在蕭琤之上,還未成婚的兄姊,年齡又到了的,那隻有——四哥!

…阿兄要成親了?!!

蕭琰一時又驚又喜,睜大眼眸,但緊跟著,那雙澄澈黑亮的眸子就黯淡下去。

四哥要成親……她也去不了啊!

府中天大的喜事也與清寧院無關!

所以四哥成親她不知道!

所以四哥成親她去不了!

蕭琰騰起一股鬱憤,一時憤懣填胸,足尖倏地一挑,掉落在地的烏木橫刀呼聲飛起,落入她手中,雙手舉刀,進馬步,猛然下劈!

刀氣凜冽破空斬入泥地,赫然一道三寸許刀痕,割裂地麵。

這才是橫刀斷水!

蕭十四那蠢貨,不知道誰笨!

蕭琰胸口的憤懣消去了些,卻還是憋得難受,便想起蕭十四剛才施出的那一招“橫空鷹喙”,眉毛一揚,覺得要學會這招還要使得比蕭琤好十倍才能消解這股鬱氣。

她閉上眼眸,腦中回放蕭琤出招的姿勢,一遍又一遍。

過了好一陣,她睜開眼眸。

左腳足尖蹬地,身形猛然躍起,烏木橫刀向著梧桐樹凜然斬下。

刀鋒將落時,刀尖卻詭異的轉了個角度,從劈刀變成戳刀式。

“撲!”

兩人合抱粗的梧桐樹乾被木刀戳入一寸。

比起蕭琤那一式“鷹喙”不遑多讓。

得幸她從小修習淬體術,不然被蕭琤戳中那一刀不會隻是皮下瘀血。

“小郎。”

身後傳來一道嬌脆聲音。

隨聲而至的是一位穿窄襖襦裙、外穿淺綠色半臂的女子,從內庭回廊走出來,顯是聽見了方才的動靜,一雙細柳眉彎蹙,說道:“十四郎君又來招惹您了?”

蕭琰吐出胸口鬱氣,揚眉得意,“我可沒吃虧。”

綺娘脆聲一笑,說道:“女君叫您進去。”

蕭琰“啊”一聲,“我忘了練字的時辰了!”

都怪蕭十四!

……唉,還有四哥。

她甩手將刀一擲,準確落入外廊上的刀架木鞘內,頭也不回扭身就往裡跑。

“哎,先湯浴喲。”綺娘笑著在後麵提醒。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