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去疾如戰 如懸下的冰錐,鋒銳……(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3831 字 9個月前

沈清猗沒有注意她。

那兩彎清淡眉毛始終蹙著,提筆在藥方上時劃、時寫。

窗牖上天光過去,漸漸暗下來,侍女輕手輕腳的點了琉璃燈。

蕭琰看了眼紋刻漏鐘。

過了一陣,又看了一眼。

已近酉時了。

她微微皺了下眉。

回眸看沈清猗,輕輕叫了聲,“阿嫂。”

沈清猗陷在沉思中,充耳未聞。

蕭琰示意白蘇端茶湯過來,她伸手從漆盤端了,遞到沈清猗眼前。

沈清猗一驚,回神,寒眸陡然一冷,有被打斷的惱怒,一抬眼卻對上蕭琰的關懷,“阿嫂,喝茶。”臉上笑容真摯,一雙澄清透亮的眸子如純淨琉璃。

沈清猗有些怔忡,伸手接過茶盞,道:“什麼辰光了?”平時清冽的嗓音竟有些喑啞。

“差一刻四分至酉時。”蕭琰精確的回答她,又微笑說,“阿嫂已經坐了一下午沒動,先喝口茶歇一歇。”

沈清猗這才覺得口乾,垂下眼飲儘了這盞茶湯,將盞擱到案邊,轉頭看了一眼漏鐘,回眸說道:“十七郎該回了。”

“嗯,這就要走了。”蕭琰拿起擱在書案上的書,準備放回原處去。

沈清猗這才注意到她看的是一本《陀羅尼經》,清眸一抬,“十七郎信佛?”道、佛二宗在大唐都很興盛,很多世家信道又信佛,蕭十七信佛也不奇怪。

蕭琰說道:“我平日念的道經多一些,佛經念得少。”她說得認真,“佛經有言,心誠,則佛在心中。我不通醫術,卻有誠心。佛說,念力即無上法力。”

沈清猗明白了,神色微溫,“十七郎有心了。”

蕭琰眸光澄淨清亮,微笑說道:“我心裡念著佛經,一人念經有些枯燥,有阿嫂陪著,就不枯燥了。”

沈清猗唇角一牽,明明是在陪她,卻說自己怕枯燥。

承和院這麼多人,恐怕隻有眼前這小郎,不是因為蕭琮而關心她。

蕭琰起身前又猶豫了下,眸光一頓,對沈清猗認真說道:“阿嫂要保重自己。”

她語氣神情嚴肅,眼神凝正不移,能清晰的感覺到她言出由衷的赤誠。

沈清猗沉默了一下。

承和院上下恨不得她一人掰成兩人用,竭儘心力也要治好蕭琮,唯有這個孩子,對她說要保重自已。

沈清猗並不知道,蕭琰心中湧動著對她的敬意。

蕭琰是習武的人,眼力敏銳,每次沈清猗施針後,她都看到她外衫隱有濕痕,想來內裡衣衫定是濕透了。但回想施針時,她手穩定如磐石,落針如風雷,蕭琰在旁邊都看得心驚肉跳,但沈見四嫂卻始終冷靜、沉著、穩定,仿佛完全沒有疲累和一絲壓力,心性之強,毅力之堅,令人油然生敬。

蕭琰真心關切道:“阿嫂不要治好了阿兄,把自己累倒了。”

沈清猗默然片刻,說道:“好。”她聲音冷清克製,掩去了心中的波動。

蕭琰穿上外氅,走出幾步,又回身看她,“阿兄會好起來吧?”

“會。”沈清猗說道,聲音如深穀中的寒澗,冷而靜。

蕭琰不由專注看她,書案寬大襯得那道身影格外纖細單薄,卻如懸下的冰錐,鋒銳、凜冽。

她眼眸粲然,笑起來,“我信阿嫂。”

沈清猗看著她的背影,容色清冷淡靜。

但她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靜沉著。

這場提前到來的秋寒打亂了她的步驟,意味著分三次加重的藥要合在一劑中下——蕭琮的病軀能經得起這樣的猛藥嗎?

她心裡沒底,麵上卻不能表露出分毫,不僅要安定承和院的人心,更不能讓梁國公覺察到她的沒把握。

就在先前,她還在為下藥而猶豫不定。

此刻,想起那雙粲然信任的眸子,她的心忽然平靜了。

蕭十七問出那句,定是看出她下方時的猶疑了。

但蕭十七選擇了信她。

沈清猗忽然一笑。

她難道還不如一個比她小幾歲的孩子麼?

沈清猗伸手取了張空白藥箋,提筆蘸墨,不假思索的下筆,一氣嗬成。

正是她最先寫就的那張藥方,沒有任何刪減——不搏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