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服侍的白蘇和青葙已忍不住噗哧低笑起來。
“哦,一時激動,忘了……”蕭琰拍了下腦門,又笑著走回來,跪坐在沈清猗對麵,認真說道:“那咱倆結義吧!劉、關、張少了一個,隻能劉、關了,哦不對,劉玄德是主公,咱倆應該是關、張結義。”
“那你是關,還是張?”沈清猗不由逗她。
“啊?”蕭琰一呆,趕緊搖頭,“這是比喻,比喻。”關、張長成那樣,太嗑瘮人了。
“想一出是一出。”沈清猗斜嗔她一眼,“姊弟之情是用心,不是用頭磕出來的。”
“那……好吧。”蕭琰眼眉耷下來,她就是想找個由頭,將“姊”定下來,忽然心光一閃,對啊,是用心,她是真心真情,何需找由頭。便讓白蘇換上新茶湯,自己雙手端起,跽直身,恭恭敬敬的奉前道:“弟弟蕭琰敬姊姊茶。”
沈清猗不由輕聲一笑,這瞬間如寒園冰雪融化,容顏如臘梅怒放,眸光清冽晶瑩,讓人心眩。
她接過茶盞,含笑飲儘。
蕭琰這才從驚豔中回過神來,再次覺得沈清猗很好看。
當然,要多笑笑。
晚上,蕭琮知道了桃園結義的事,哈哈直笑,心裡又真個高興,說道:“以後清猗多了個弟弟,阿琰多了個姊姊,甚好甚好。”
沈清猗唇角一勾,“可惜隻有桃園二結義,沒法湊成三。”
蕭琮又哈哈大笑,覺得他這個弟弟,真是可愛的緊。
……
雪停沒幾日,又飄起了絮片般的雪。
夫妻倆卯初二刻起身,用過點心,辰時出門,一去睿思堂,一去盛華院,分彆給父母請安,一起用朝食。
蕭琮和父親用過朝食後,就上衙,直到午時落衙才回承和院。沈清猗陪安平公主用過朝食後,上午若不處家務則回承和院;若處家務,一般午前二刻回承和院。夫妻倆一起用午食。
這日午食後,蕭琮照例回外院午休。沈清猗在讌息間歇榻上小憩兩刻便起身,洗漱用茶。白蘇入內稟報說:莊頭、作頭、鋪頭都到了。
這些莊頭、鋪頭都是她的嫁妝從人,雇傭契約當然也全部更雇主名移轉到她手上。
吳興沈氏身為甲姓世家,嫡支嫁女的嫁妝都是有章程規矩的,十裡紅妝都不能形容,何況沈清猗是嫁蘭陵蕭氏的嫡長子,嫁妝更會增加。沈清猗父親沈綸親自過問嫁妝單子,陸夫人雖對沈清猗生母心懷妒恨進而憎恨沈清猗,但也不敢在嫁妝上克扣或以次充好,否則被鄙薄的將是整個吳興沈氏。
故而沈清猗的嫁妝很豐厚。
除了金票銀票外,還有一箱箱實物的金銀錢幣,金銀玉首飾,皮毛絲帛之類,除此外,還有田莊、作坊和商鋪,以及隨附的莊頭、管事、掌櫃等。
沈清猗是遠嫁賀州,江南的田地作坊商鋪都用不上,太遙遠也不利管理,沈氏必須在河西道和相鄰的道置買或置換——因當初定親的是陸夫人親生女兒,當然儘心,誰知道多年籌辦下來最終卻是便宜了沈清猗,陸夫人氣得幾吐血。
最初,沈清猗並沒顧及料理她的嫁妝,如果蕭琮治不好,她的一切都是白搭。直到蕭琮寒疾拔出後,她才有了心思整治名下產業。和沈氏有首尾的隨嫁仆婢她都不放心,雖然契紙在她手上,但這些仆婢的家人卻都在沈氏。沈清猗有心更替,卻也不能一下都替換掉,否則引人閒話說她與娘家不和。
於是她向公公蕭昡要了幾個人。
沈清猗向梁國公要人,等於將她和娘家的矛盾袒露給梁國公。
一般而論,沒有娘家倚靠的世家外嫁女在夫家心中的地位也會下降,畢竟聯姻聯姻,聯的是利益關係,但沈清猗知道蕭昡不同——若她和沈氏沒有多少親情,反而會更信重她。
梁國公的回應很快下來了。
沒兩日,大主管蕭存貴送了五戶“一家契”過來,五戶人家連同一家老小在內的雇傭契約上雇主已易為她的名,從此這十戶就隻是沈清猗一人的仆婢。按契約她也要為不能乾活的老人和幼子付工錢,然而有人背叛就是“一家罪”,不止違約懲罰重,更主要的戶檔中“國民信值”會清零,從此無受雇之資,隻能自己種田,或者加入官府的拓荒部免費服役。大唐自取消死契繼而又廢奴後,世家用人重要的位置都是訂“一家契”。除了這五戶外,還有四十份雇傭契約,都是得力精乾的人。
她將這些人分彆安置到隨嫁中的大田莊、大作坊和重要商鋪,一開始隻是占據次要或不太明顯的位置。再尋岔子,揪錯處,不慌不忙,一個一個的替換,前後用了半年的時間,替換了一半,在沈氏很有關係的她都沒動。若讓沈氏覺得她生了“離心”,母親在沈府的日子就尷尬了,也給了陸夫人生事的由頭。
她小心籌劃是為了讓母親過得更好,可不是陷母親於困地。
總有一日,她能張羽翼護母親於翼下。
沈氏重男,但母親從不遺憾她是女兒,常笑說:“我的文茵比郎君更聰明著呢。”
文茵是母親給她取的小名,出自《詩經·秦風》:“文茵暢轂,駕我騏馵”,很文柔的詞兒,其實是指虎皮——母親希望她外柔內剛。
可惜她內則剛了,外卻無柔,母親常歎息著撫摸她的頭,“我的小文茵寒徹如雪,冷冽如冰,唉,小娘子要多笑笑才好。”又說,“太鋒利的劍,沒有劍鞘掩著,也會傷著自己呀。”
但隻有利劍,才能斬去前路荊棘。
沈清猗凜立窗邊,眸子望著鉛雲天空,冷冽目光鋒芒如劍。
“少夫人,人都到了。”白蘇服侍她穿了裘氅,菘藍將裝了炭的手爐遞過去,一左一右隨侍著沈清猗去了西閣。
大半個時辰後,這些重要的管事都一個個神色恭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