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性子冷清,候列時就隻淡淡看了蕭琰這位突然冒出來國公之子,這會發現在“嫡兄”位置上,也隻淡然垂下眼皮。
蕭瓏卻是好奇萬分,之前候列時就直盯著蕭琰的麵具,漂亮的大眼睛圓睜著,好奇怎麼突然多出個哥哥,長而翹的睫毛撲閃著,若不是在宗廟前,早已經撲上去了。
簌簌中,陸續有人在東西茵席上坐下。
周圍各色目光瞟向蕭琰的位置。
——家主何時冒出了一位嫡子?
覆著麵具更讓人奇怪,難道見不得人?還是麵上有疾?
隻宗廟之前肅重,眾人心裡驚詫古怪,也隻瞟上幾眼,便靜靜跪坐著。
蕭琮這一輩的子弟列坐後,就是下一輩的子弟,國公府這邊就隻有蕭璋的子女。
卯時一刻,三十六支茵席已經跪滿了。
——除了五歲以下的孩子和病弱得不能祭祀的,以及因任職和遊曆在外不能趕回的,蘭陵蕭氏五服內的族人全都聚集在這宗廟廣場上了。
梁國公蕭昡和安平公主一左一右虛扶著太夫人到了廣場,在最前跪下。
卯時二刻,祭鐘敲響。
主持宗祭的司禮按例是族中德高有聲望、身子也健旺的族老,今年依舊是梁國公的三叔父蕭劻主持。
蕭劻今年六十三,頭發胡須依然黑漆烏亮,一聲開吼,聲如洪鐘:“啟——祖廟門!”
三十六支遴選出的功勳子弟上前,將三十六扇宗廟門齊齊打開,然後退身跪回原位。
“入祖廟——拜!”
太夫人在前,梁國公和安平公主在後,其次是蕭琮和沈清猗,從中門入宗廟,參拜祖宗,獻牲禮。
其後是二十二位伯叔父,即前代梁國公的行輩,包括親兄弟妹三人、堂兄弟妹十九人,各偕正室從對應的門扇進入宗廟參拜,獻牲禮。
之後是梁國公蕭昡這一行輩的兄弟姊妹。
再之後是蕭琮這一輩。
再往下的孫輩就不用入宗廟了,隻在廣場上對著宗廟參拜。
宗廟內參拜祖宗須得唱名,司唱的是本支地位最高的長輩。
因蕭琰的冒出,嫡支唱名時格外引人注目。
很多人都猜測這冒出的嫡子可能是家主的外室子,因十分得家主喜愛,遂記到嫡母名下——能讓安平公主點頭,那真是本事了!也有子弟暗裡嘀咕:說不得就是一直不點頭,所以這麼大了才上舉。
“嫡支嫡三子,玉字行輩十七,蕭琰——”
突然一道聲音打斷,“且慢!”
出聲的是蕭暻,梁國公蕭昡的庶長兄,嫡支庶長房的郎主。
蕭昡拿著宗譜的手紋絲不動,抬眼看向蕭暻,目光深邃莫測,威重的聲音不緊不慢,在宗廟中格外沉迫,“二哥何事打斷?”
——宗廟祭祀不得喧嘩,除非有重要事情。
蕭暻是蕭昡長兄,但在日字輩中行輩二。
他隻比蕭昡大一歲,身材容貌保持得極好,看起來如三十七八,一雙蕭氏特有的細長鳳目精光灼然,聲音宏朗,“祭拜祖宗,豈可覆麵?難不成是無顏見祖宗?”
宗廟內很多人神色異樣,蕭暻、蕭昡這對異母兄弟向來不和,大家是知道的,隻沒想到蕭暻竟然在宗廟祭祖時發難。
幾位上一輩的伯叔臉色已沉下來,卻也有伯叔覺得這話有理,祭拜祖宗,豈能遮遮掩掩的?
梁國公神色不動,“二哥言重了。蕭琰因麵有惡瘡未愈,恐露麵不雅,反對祖宗不敬,故以麵具遮之。”
蕭暻目芒一閃,“即使麵相不雅,亦是蕭氏子孫,祖宗豈會見棄?”
梁國公聲音似有不悅,“二哥既然如此說——”轉目對端正跽坐的蕭琰道,“十七且取下麵具,叩拜祖宗後再戴上。”
“喏。”蕭琰抬手,摘下了麵具。
目光都唰唰望過來。
“嘶——”眾人輕抽了口氣。
但見那張白玉般的臉龐上偏長了三顆指頭大小的紅瘡,紅豔豔的發亮,隱隱還有白色膿頭,讓人看一眼就不忍看第二眼。
卻也有人盯了好幾眼,譬如蕭璋,譬如蕭玳。
眾人心道:難怪要覆麵!
大唐世家不像東晉士族對美貌儀容追求到極端,但生有如此大的惡瘡也算“殘缺”了,羞於直麵見人、覆麵以遮,恰是尊重他人的禮行,而逼人取下麵具露出“殘缺”,是很嚴重的失禮。
很多同輩子弟皆對蕭琰同情了,這樣的惡瘡被逼顯於人前,這得多羞惱!更對蕭暻腹誹,還是大伯呢,真是。
孫昕雲想起在廣場下候列時見到的那雙純澈乾淨的眼睛,不由暗生遺憾:多好的一雙眼,就被那三瘡給壞了!
蕭瓏坐後麵看不見,努力抻著脖子,被蕭珂斜目告誡一眼,隻得端坐好身子,按下心中貓抓般的癢。
眾人中,唯有蕭琤瞪大眼盯著蕭琰。
——這怎麼可能!
蕭十七臉上哪有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