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槐是被熱醒的,他覺得自己現在正處在滾燙的蒸籠裡,到處是熱蒸汽,他即將熟透了。 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居然還未退燒嗎,為何如此之熱? 接著,感受到被褥柔軟過分的觸感,他愣住了。 他用未纏繃帶的手觸摸蓋在身上的被褥,如雲朵般綿軟。其中含棉量充足,聞著甚至有新棉的獨特氣味,外麵繡著的花紋,摸著針腳很密,跟他之前蓋的被子天差地彆。 裴之槐摸了摸他的額頭,試了一會沒試出來熱,許是退燒了。 難道是厚重的被子捂得他渾身發熱? 口中和喉嚨處有一股苦藥味,他很莫名,咽了下口水,試圖緩解。
但也無濟於事。 他剛想把身上的被褥推開,耳邊卻傳來剛才未注意的劈裡啪啦地燒火聲。 這響聲,是炭火? 哪來的炭火? 他宮裡的炭火每月都會被上麵克扣,加之那兩個婢女每回領來少得可憐的炭火,她二人隻緊著自己用。 他從未分到過半點兒炭火,亦從未在冬日感受過炭火的溫暖。 隆冬大寒,裂開的窗戶抵擋不住猛烈地冷風。 經常被吹得咳嗽數日,頭痛難受。 而今日,卻未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這是為何? 他掀開被子下床,用手慢慢地摸一旁的衣櫃,試圖從裡麵拿出一件外衫。 結果,剛觸碰到櫃子的手,又頓時僵住了。 麵前的櫃子已然是個大變樣,原本破舊不堪甚至連櫃門都關不上的櫃子,被緒苒扔了出去。 替而代之的是,淑妃宮內珍貴烏木所製造的嶄新木櫃。 上麵雕刻了許多吉祥祝福的圖案,以及各種珍鳥走獸,令人一眼看上去甚至不覺得它是個用來盛衣物的木櫃,而是一件精美的奢飾品。 裴之槐站在那兒按照紋路細細地摸了許久,臉上滿是不解。 他甚至開始懷疑,他現處的地方還是他原本的冷宮嗎,莫不是因為昏迷被送往彆人的宮院了。 為何一切都大變樣。 他走兩步是木雕,前進幾步是一張百年梨花木製造成的桌子、底下四個凳子,全一套。 裴之槐不察,被凳子腿兒絆了一下,一下跌趴在桌子正中央。 然後,他的手觸碰到了一個食盒。 裴之槐一頓,他雖看不見,但他好似知曉裡麵是什麼了。 一股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味撲麵而來。 使得他的喉嚨不自覺地上下滑動。 人對於食物天生的渴望,讓他不由得想打開。 可他還是堅決地推開了食盒,扶著桌子的邊緣,緩緩站直。 他未在房內聽到第二個人的呼吸,心中不明的同時,又疑惑地想,那自稱是修士的女子呢? 他小心謹慎地邁開步子,準備出門了解一下現下的情況。 “吱呀——” 還未等他走到門口時,木門被輕輕推開。 裴之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緒苒站在門口,拍打著頭上以及衣裳上的雪花,自言自語道:“哎呀,雪又下大了,淋一身。” 聽清楚聲音來源是她之後,裴之槐僵著的身子才放鬆了幾分。 她拍打完身上的雪花,合上門,往漆黑的屋內定睛一看,任務對象正靜默無聲地站在黑暗中,和她麵對麵。 緒苒被嚇了一跳。 她剛才絲毫沒設防,也沒注意突然間黑暗中多出來個人。 她點燃了順來的燭油,屋內霎時亮堂了起來。“你醒了?現在體內發熱的症狀有好點嗎?” 裴之槐側了側耳朵,聽清楚了後,回道:“已然無礙了。” 緒苒的視線瞥到了桌上的飯盒。 想了起來:“你還沒用膳吧,桌上有飯食。用的是特製真空食盒,溫度沒有一絲變化,還燙著,你快吃。” 裴之槐卻沒動,他繃著臉問:“房內所添的物品都是你送來的?” 緒苒拖了個板凳坐下,打開飯盒,從裡麵一樣一樣端出來不同的菜肴。 最後一碗是湯,甚至還冒著熱氣。 “這是雞湯,大補,快來喝了。” 裴之槐擰起眉頭,問:“你這些都是從哪裡來的?” 緒苒放下碗,“你彆管,安心用,放心吃你的便是。” 一聽這話,他立即明白了。 “偷盜而來?” 緒苒站了起身,看他逐漸變得嚴肅的神情,反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若是,我一分一毫不會動,你悉數返還回去。” 緒苒以為他害怕,於是道:“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人來搜查你,你亦不會陷入其他的僵局或是入獄。” 裴之槐厭惡地說:“用彆人的東西,我惡心。” 緒苒指著房內各種各樣的新添物件,“這是嶄新的。” “我讓你為我做這些了嗎?我讓你去偷了嗎?” 緒苒麵無表情的看著裴之槐,盯著他蒼白的臉,“已經拿回來了,所以你準備怎麼辦?” “勞煩你給送回去。” 緒苒一口氣沒上來,想打他一頓。 好不容易忙活了大半夜才搜羅全的東西,她又不是隻拿了一個宮殿內的物品,膳房、織造局以及薪炭司全部跑了一趟,該拿的不該拿的,她全都拿了。 她甚至已經不記得哪件對哪宮了。 —— 兩人一度無話,裴之槐的態度很堅決,不屬於他的東西,從彆人那裡偷盜來,給他用的物件,他一分不要。 緒苒歎了口氣詢問他,“為何不用?你已經過得如此慘了,為何不接受?這些至少能保證你的暖飽,讓你不再回到之前那般被凍僵了的苦日子。” 裴之槐沉默。 他靜了半響,緩緩道:“你遲早會走,房內的一切物件,很快就會被發現,被各種心懷鬼胎的奴才占走。”
“更何況,還有不少宮妃盼著我死,你說,我房內突然出現這麼多奇珍異物,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呢?” …… 緒苒沉吟了一炷香的時辰,皺眉試圖想個好辦法出來,“如果你是在擔憂這些,我可以拿出一個法寶,用障眼法騙過其他人,你說如何?” 裴之槐搖了搖頭,“不了。多謝你的好意,我自是心領了。” 他還是堅決地堅持他的想法:“你還是把這些都送回去吧。” 緒苒撓了撓頭,焦慮地在房內左思右想。 忽然,她道:“若是我幫你扳倒跟你作對的嬪妃呢,這樣會不會好些?” 宮裡無非是有幾個妃子盼著他死,那些人,隨便從她宮裡找出點證據,保證一舉能扳倒她。 裴之槐依舊拒絕,“死了一個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源源不斷。除不儘根,你也不必為此費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什麼都不許為你做,隻在一旁乾看著?” 裴之槐嗯了一聲。 緒苒憤憤地磨牙,想錘爆他的狗頭。 與此同時,淑妃的宮中炸開了鍋。 如熱鍋上置放的螞蟻亂鑽——下人們快速穿衣,齊齊地跪在地麵,等著淑妃身邊的大宮女來檢查。 殿裡的人全部退了出來,在寒冬暴雪天,全跪在地上。 雪花打在臉上,除了疼,亦讓人睜不開眼。 “娘娘,真的不是我,奴婢沒有拿。” 淑妃麵色冰冷,怒火中燒,“哦?你沒拿,她也沒動,本宮房中的東西自己長翅膀飛了?” “不是,娘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何等意圖?” 宮女連忙磕頭,砰砰砰,“求娘娘寬宏大量,是奴婢說錯了話,求娘娘饒命。” 淑妃朝著一旁的太監吩咐:“查,挨個房間查,隻要發現誰拿了,就地處死。” “是。” 冷風中,眾人神色惶惶,擔驚受怕。 大宮女擔憂道:“娘娘,外頭冷,咱們進去等候結果吧。” 淑妃身披貂皮披風,頭戴狐皮帽,她伸手按了按額頭,“不了。有人都敢欺負到本宮的頭上來了,今日之事,若是不查清楚,日後必會更加猖獗。”
- 緒苒徹底沒了法子,本不想聽他的,當他是個小屁孩。 可他一直就這直直地站在她麵前,二話不說,隻有一句, “把這些東西全部送回去。” 緒苒不想理他,他就一直纏在她身邊,固執地不停說著。 緒苒:…… 服了你了。 她隻好又重新把所有物件移到空間內,邊移邊說。 “哎,這可是上好的黃花梨木的桌子,宮裡很少能有人用的上,哎——”她假裝惋惜的歎了口氣,想看看裴之槐的表情。 結果,裴之槐依然無動於衷,根本不在意這些物件的價值。 麵上隻有二字,送走。 緒苒不信邪,不理解一個小孩子居然封心到了如此程度,不僅不貪口腹之欲,也不需要物質上的幫助。 她是真的很好奇,他哪裡來的如此大的毅力的。 磨磨蹭蹭,收拾了半天,緒苒終於把房間內不屬於裴之槐的物品全部撤走。 房內瞬間空蕩了下來,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兒不為過。 緒苒衝他道:“好了,隨你的願,我悉數還給各宮。” 趁著天還未亮,雪花簌簌地越下越大,緒苒翻牆走壁,儘量不打擾各處的人,偷偷把物件悉數還了回去。 “這,怎麼走到太監住的地方來了?”緒苒疑惑道。 繩子上晾著一排排藍色的宮服,遮住了大部分的視線,看著陌生的太監服裝,緒苒卻產生了一種熟悉感,這不是僵屍片裡的僵屍服嗎? 她抖了抖肩膀,隨手挑了一件尺碼比較小的衣服穿在身上,憑空掏出了一個白色的麵具,輕輕合在臉上。 貼合成功的那一瞬間,大變活人似的,一個白麵清秀的太監猛然間出現在原地。 長相先不說,就連身高也跟之前不同,讓人完全無法聯想到一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