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嘗試幾次無果後也隻得暫時放棄。
就算真的能撥通救援電話,鏟車挖土機開路進來也不是一時半會的功夫。
在這絕望無助的時刻,饒是你有再多的錢財也無濟於事,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
更糟糕的是落石砸碎了後排的玻璃,露出一道容納冷風侵襲的縫隙,車內的溫度在一點點降低。
死亡和救援宛如站繩子的兩端拔河,靳澤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安靜地當個觀眾親眼目睹這一切,儘管這是一場關乎他性命的比賽。
越到這個時候靳澤反而越冷靜,他沒有牽掛,自然也不畏懼死亡。
他甚至還有心思拿出手機打開短信,開始寫遺言,隻是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最後還是刪了個空。
遺言是要給家人看的,爸媽死了後,他早就沒有家了。
靳澤眼眶有些發酸,愣神看著副駕駛,不由得想起經常坐在這裡的薑珩,嘴角露出一點笑意。
對了,他還有個小男朋友呢。
想到這裡,靳澤又拿起手機。
把彆墅給他吧,小可憐,一下雨還得半夜起來弄排水管。
剩下幾輛車也給他,也不知道他喜歡哪款,讓他自己選吧,免得帶媽媽去醫院還要在馬路上打車等半天。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乾嘛,吃飯沒?吃飯的時候看到新聞是不是會擔心一下他?
自己要是死了他會不會傷心?
靳澤想最起碼也得為他傷心幾天吧,不過也不一定,年輕人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說不定等他死了,再過幾個月薑珩就想不起來還有他這個人。
他相信薑珩是有點喜歡他的,隻是在靳澤看來,這點喜歡更像是荷爾蒙的一時作祟,年少的懵懂悸動,還沒到此生摯愛,非你不可的份上。
靳澤刪刪減減,還是在薑珩的名字後麵加了一大串東西,想那麼快忘了他,想得美呢。
以後繼承他遺產的時候,律師肯定要在他麵前反複提到靳澤這兩個字。
想到這個場景,靳澤咧嘴笑了下,自己也真夠能折騰的,死都不讓人安靜。
越往越下寫,靳澤心底的悲哀越難自抑,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記掛自己的家人。
鎮平縣是此次受到山洪災害最嚴重的地區,也是靳澤去工廠的必經之路。
薑珩趕到這裡的時候,救援隊已經展開了工作。
當看到一具屍體被抬出來的時候,薑珩胃仿佛被灼傷一樣,五臟六腑都被壓得無法呼吸。
他不敢去想靳澤會不會已經……
他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無比祈禱靳澤安然無恙。
每分每秒對他而言都是漫長的煎熬。
靳澤車內的溫度已經越來越低,更倒黴的是他油箱的油不夠他開空調燒,他還得留著足夠的油開車,以免路通後走不了。
靳澤用手哈了一口熱氣,幸虧早上出門前薑珩嫌外麵冷,讓他添了件自己的毛衣,不然還沒等到救援隊,他都要凍死在車裡了。
他又嘗試撥了幾次救援電話,但依舊信號不通。
窗外時不時還有碎石落下,靳澤不敢貿然下車,石頭砸到車和砸到人完全是兩回事。
耳邊不斷傳來碎石落下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是閻王的催命符,瘋狂折磨著人們本就瀕臨崩潰的意誌力。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耗儘,靳澤趴在方向盤上的情緒也漸漸變得煩躁不安。
到底要等多久?
靳澤甚至不耐煩地想,要不就給他個痛快,要不就讓他出去。
大不了死了算了。
直到這時,靳澤手機傳來一聲聲振動,他像是看到了希望,猛然拿起手機,甚至還沒看清到底是誰的電話。
“喂。”
在聽見靳澤聲音的一瞬間,薑珩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你在哪?”薑珩來不及悲傷抓緊問,在接連不斷的電話中隻有這一個打通了。
靳澤迅速報了個地址,“除了我外,這附近還有四輛車,一共十個人,都活著。”
“我馬上跟救援隊說。”薑珩快步跑向救援人員,等他還想再問點什麼的時候,已經聽不到靳澤說話了。
突然的斷開,讓薑珩產生一種不安,等他再打回去時,又是長長的盲音,無法接通。
他隻能寄希望這隻是信號不好,而不是靳澤出什麼事了。
在靳澤最後一句話落下的同時,一塊飛石從山上滾下,砸向他身旁的車窗。
靳澤下意識回頭,隻見車窗上儘數布滿著蜘蛛網般砸下的痕跡。
但凡再收到一塊小石頭的攻擊,整塊車窗都會碎掉。
靳澤將車子啟動,目光急切地搜尋著躲避之處,與此同時腦海中回響起薑珩剛才那句話。
我馬上跟救援隊說。
他難道和救援隊在一起?
靳澤冒出來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想過的可能性。
薑珩來找他了嗎?
在這一刻靳澤被折磨殆儘的求生欲達到了峰值,他才不能就這樣死了,他必須得活著看見薑珩,清清楚楚地問他,是不是真的來找他了。
與此同時救援隊聽聞還有十個人活著的具體地址,第一時間趕赴現場。
不堪重負的車窗最終還是因為一塊細小的石頭徹底報廢,在玻璃碎掉時儘管靳澤抬手護住了頭,但細小的碎渣還是沿著間隙紮進了靳澤裸露在外的肌膚,絲絲鮮血不斷滲出。
靳澤抽出紙巾按壓在脖子上的傷口處,感歎碎渣幸虧不深,但凡他運氣差點割到動脈,他就完蛋了。
呼嘯而過的冷風,不斷滲血的傷口,靳澤坐在車內,第一次那麼不想死。
從前與他而言,如果碌碌無為到一百歲,還不如轟轟烈烈隻活三十年。
他無父無母,沒有牽掛,前半生除了拚命賺錢,幾乎沒有其他念頭支撐著他的生活。
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所以瘋狂透支身體也要打拚出一番事業。
可在這一刻,他無比希望自己能活下來,活下來去見薑珩。
渴望見到薑珩的心情和他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一同達到了頂峰。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靳澤的意識也變得漸漸模糊,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在暈倒前那一刻,靳澤恍惚真的看見薑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