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美好的,與家姐相依為命的那段時日,如同一張貧乏單調的白紙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沉靜地安放在我腦海最深處,然而時過境遷,終究是不清晰了。生命中有一場終將到來的大霧,置身其間,我仿佛重新回到舊時的老街,聞見豉汁蒸鳳爪、糯米雞的香味,看見站在像小山一樣層層堆疊的蒸屜後麵,家姐的身影。
周一到周五放學後,我跑回店裡幫家姐的忙。不過三十平米的小店,坐滿了剛下班的白領,他們衣著光鮮,被寫字樓關了一整天,臉上倦怠的神色正濃,女士取下繞脖的絲巾,男士挽起兩邊袖口,紛紛低頭不顧形象地大口吃麵。店裡我能做的雜事不多,無非就是擦擦桌子掃掃地,有時也會坐下來聽客人們聊天,談今日股價、明日天氣,哪家鋪麵的租金又漲了,今年本科分數線高得離譜……聽得多了,也能學著大人的口氣像模像樣地胡謅幾句,回家學給家姐聽,把她逗得樂不可支。
家姐很少有閒下來的時候,采購食材、精心烹煮,事事親力親為。我常盼望著,她能多花時間陪我,往往不能如願。家姐下班晚,我怕她獨自回來不安全,總是提前到店裡等。深沉寧靜的夜晚,有一種極致的孤寂,月光照在下三級石級,暈亮了青綠的一片。家姐將閘門拉下,掛鎖,牽著我的手走在潮熱無人的街道上,廣東的夏天和香港彆無二致,好在今夜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