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時候，穿著漂亮的花衣服的小蝴蝶飛了過來，小蝴蝶說……”溫雅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地讀著手中花花綠綠的繪本，這是許柏林帶來的。真羞澀，這麼大的少年，送給她一本童話。原本是為待在家裡的溫雅解悶，但現在看來，適得其反。
沒有見過蝴蝶的溫雅泄了氣般地放下繪本書，撥動輪椅上的滾輪，直到窗邊。夏天，窗外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院子裡那棵老樹十分挺拔，碧綠的葉子發出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園子裡花團錦簇，散發著朝氣蓬勃的氣息。
蝴蝶，院子裡沒有蝴蝶，溫雅在繪本上讀到，蝴蝶是穿著花衣服的。然而除去繪本上童話化了的蝴蝶，她在百科全書上見到的，還有枯葉蝶。
枯葉蝶，外形如同一片枯葉，藏進花草中和樹枝上，像是穿了隱身衣。
溫雅眼中生出了渴望，她真的想變成一隻枯葉蝶，自然而然地融入枯敗的落葉中，不仔細觀察，看不出來。外衣是最好的保護色。
許柏林回來了，拎著一個布袋，裝著兩盒熱氣騰騰的飯菜。
“這是我媽媽親自做的蛋炒飯，還給你那一份加了幾顆西蘭花。”許柏林邊說著，邊打開飯盒，飯菜的香味撲麵而來。
“替我謝謝阿姨。”溫雅咧嘴笑了起來。這麼多天，許柏林第一次見她笑，於是興奮地說道：“小雅，你愛吃的話，我讓我媽下次做西紅柿雞蛋麵。”
“不用不用，不用麻煩阿姨。”
“那有什麼，小時候我經常來你家蹭飯吃。”
吃完了飯，許柏林去灶房洗碗。溫雅手指靜靜地摩挲著繪本的封皮，輕聲苦澀地說道：“柏林哥哥，我真的想變成一隻蝴蝶。”
見溫雅這樣主動和他說話，許柏林頓時感到驚喜。“蝴蝶，很美啊。”他頭也沒抬，繼續忙活手中的事情，但是嘴角漾起了微笑。
“對，蝴蝶，翩翩飛舞的蝴蝶。我最喜歡枯葉蝶，它隱蔽到，任何人也發現不了。”
雙腿殘疾之後，她很少走出家門，要不是許柏林給她將各種各樣的新奇故事，她是萬分想不到外麵的世界有多麼精彩的。
溫雅並不是不對許柏林心生感激，而是恨，恨自己的無能與無奈。她拚命捶打起輪椅，眼淚再也無法控製地肆意流淌。
許柏林見狀，立馬放下手中的碗筷，輕拍溫雅的肩膀。
02
眼下一直這樣消沉，也不是辦法。許柏林心想，一定要讓溫雅振作起來。
不如？
“回到學校，重新讀書吧，像哥哥一樣，考上一所大學，就能看到外麵的世界了。”許柏林在茶幾上趴著，邊預習大學功課，邊說道。
溫雅低頭努嘴，她不是沒有想過上學。可是，去了學校，同學們也會被輪椅和拐杖嚇壞了吧……
她也不想接受同情。
但溫雅心裡也是有一把尺子的，這些天柏林哥哥一直對她很好，她也沒有理由，繼續這樣耗著許柏林。
溫雅看著窗外暖洋洋的陽光。外麵的世界？將外衣當成保護色的枯葉蝶，也會向往外麵危險而有趣的世界吧。
溫雅同意了。
03
初秋，天氣漸漸涼了下來。今天，是楓城中學開學的日子。
馬路上，到處是背著書包說說笑笑的孩子。溫雅被許阿姨推著，進入了闊大的校園。
答應柏林哥哥上學之後，許家一直很欣喜。許叔叔和許阿姨去文具精品店買了一個新書包，還有許多漂亮精致、這個年齡女孩會喜歡的本子。
溫雅感到很不好意思，因為她知道，自己欠許家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溫雅沒有參加中考，在學籍管理還不是很嚴格的年代，還是許阿姨動用人脈跟校長求情，校長看著輪椅上的溫雅於心不忍，才同意讓溫雅直接讀高中的。
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溫雅瞥見門外有幾個好奇的男孩伸出頭往辦公室裡看，當她目光停留的時候，男孩們催促著“快走，快走”地跑遠了。
溫雅苦笑，知道都是拜自己腿下的輪椅所賜。
到了高一（一）班教室，這樣的目光繼續落在溫雅身上，她輕蹙眉頭，並沒有不悅，而是一種坦然的苦澀。許阿姨交代同桌照顧一下溫雅，就向溫雅揮揮手，離開了教室。
溫雅輕輕打開手中新發的課本，紙頁散發著淡淡的油墨味道。她瀏覽著課本上排版精美的文字，忽然就聽到旁邊有人講話。
“嗨，你好，我叫郝思雯。”
是一個齊劉海中長發、長得有些嬌俏的女孩，大大的眼睛，裡麵裝著溫柔的無辜。
女孩很親昵地上前：“你就是溫雅吧，剛剛老師已經介紹過啦。我呢，是這個班的預備班長，以後學習上啊，生活上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溫雅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孩笑得十分嬌豔，這樣侵略性的熱情，她一下子吃不消。溫雅不想給人留下壞印象，於是淡淡地點頭：“謝謝你。”
上課鈴響了，郝思雯努努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整節課，溫雅都沒有認真聽講，她隻記住了一個人名，郝思雯。
04
開學沒幾天，周測就要來了。三年沒有進學校門的溫雅，學習起來十分吃力。
儘管老師明裡暗裡示意同學們多多幫助溫雅，但是溫雅知道，那些施舍都是帶著同情的意味，讓她感覺很不自然。
唯有郝思雯，好像溫雅的連體姐妹，成天對著溫雅噓寒問暖，溫雅也不覺得扭捏。
放學了，許阿姨在教室門口等溫雅出來。溫雅一直感到很抱歉，已經麻煩許家夠多的了，這幾年叔叔阿姨的生意才閒下來，許阿姨就馬不停蹄地來照顧溫雅，而媽媽呢？她可是媽媽的親生女兒！
思索到這兒，溫雅有些執拗地，繼續抬頭看書。
清楚自己的無力與無奈，不知道怎麼報答叔叔阿姨，此刻，她想把這些知識，牢牢地記在腦海裡。
正在收拾書包的郝思雯注意到角落裡安靜的溫雅，她也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女人，正慈祥地往教室裡張望。郝思雯瞬間懂了，她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封麵精美的厚筆記本，往教室的後方走去。
“真煩啊，我書包裝不上了。”一本封麵畫著漂亮女孩的筆記本適時地遞過溫雅的手心，她抬起頭，對上少女笑盈盈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