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之前孟沈說她藏得太好,孟大導演看人的眼光一向犀利。
手邊有劇本,雪年拿過來翻了兩頁,都是爛熟於心的台詞,看得她神思發亂。
她發覺自己有些不愉快。
可能是因為金斯嬌出了太多次錯,而自己隻是看起來脾氣比較穩定,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好的耐心,潛意識裡不滿了。
“璞玉……”副導演琢磨著這個詞,覺得有些誇張,但不好反駁,就噗嗤笑著,開玩笑一樣說,“雪老師這麼懂金老師,難怪孟導一定要你們倆來演主角。”
雪年淺笑了下,笑意很淡。
不,她一點兒也不懂金斯嬌。
至少沒孟沈那麼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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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備場。
玄關,過廊,頂燈,桌台。
光影完美,角度完美。兩人相視,氛圍濃烈。
伴隨著一聲“action”,鏡頭推進,人物開始互動。
推,拉,倒,壓……
一連串動作精準地展現在鏡頭框架下,監視器後頭的孟沈無意地把電子煙咬進嘴裡,望著畫麵裡糾纏的兩人,眉頭越皺越深。
一側的導助看她表情就知道這次又得完蛋,無聲地在心裡歎息: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意外的,孟沈沒有喊停。
似乎過了某個低穀點,她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了,甚至嘴角往上翹了一下,少見地露出滿意的神采。
——
鏡頭捕捉不到的角落,金斯嬌的手腕一寸存繃緊。
指導時孟導說的話再度在她耳邊回響:“不要躲,不要藏,你是安蔚,安蔚不會逃避,她從來是主動出擊的性格,否則習箏不會愛上她。”
所有人都知道,習箏是愛她的。
可金斯嬌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這麼貪婪。
孟沈的話像一道鬆動的開關,開關背後是甜蜜又荒謬的魔盒,對金斯嬌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得到習箏,她還想要雪年。
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
如果就這一次,隻這一次……
舌尖忽而然一熱,雪年猝不及防地抬眼。
鏡頭裡,習箏睜開眼,深陷在愛欲的潮水裡,她的眼神深邃、充滿誘惑。
渾然的演技下,全員專注在鏡頭與屏幕,沒人意識到演員之間發生了什麼。
金斯嬌,勾了她的舌。
離入夜隻剩下半小時,片場傳來一聲清脆的“CUT”,隨後孟沈神采飛揚地從監視器後頭站起來,拍拍手:“過!”
在場的人都有點發懵,還是副導演最先反應過來,帶頭拍起掌,房間裡才陸陸續續地響起鼓掌聲。
“過了,辛苦辛苦!”
玄關桌台,機器關上,攝影師抹了把汗,餘光看見兩個演員還抱在一塊兒,不放心地走過來,“雪老師?”
雪年僵了僵,撐桌後退,“嗯,辛苦。”
她的表情不太對。
攝影師立刻看向桌台上的另一位。
金斯嬌嘴唇緊抿,臉色發白,額角依稀有汗,沾著幾縷細發貼在臉側。
拍個吻戲怎麼還出汗了?
攝影師連忙從兜裡拿出紙巾,“金老師沒事吧?擦擦汗。”
雪年沿著她遞紙的動作看去,金斯嬌半垂著頭,後背緊貼桌沿,鬆散的襯衫和吊帶掛在臂側,欲掉不掉。
吻完,她的唇紅腫著,脖子上有齒痕,鎖骨紅得刺眼。
雪年深吸了一口氣,忍著舌尖的餘韻,上前從攝影師手裡把紙巾拿過來,“我來吧。”
隔間攝影組準備收工,“陸工,把機器收一下!”
“好,這就來!”攝影師應了聲,沒多想,抱起機器做善後工作。
人走遠,助理要過來,雪年給了個眼神示意她先去隔壁等等。
阿蕪指指手機,意思是有電話進來,雪年點了下頭,表示自己在忙,一切等忙完再說。
阿蕪納悶。
等到周圍幾乎沒人經過,雪年拆了紙,疊放到金斯嬌手邊,問:“緩過來了嗎?”
金斯嬌指尖蜷縮著,漫長過後,她沒拿紙巾,而是抬手穿上衣服,等衣扣一粒粒扣好,連衣袖都理齊整,才喑啞道:“對不起。”
雪年眼神複雜:“要道歉,是不是該抬頭看著我說?”
金斯嬌搭在桌沿邊的指尖又開始泛白。
雪年有片刻的失語。
被占便宜的是自己,怎麼看起來被欺負的反倒是她?
她無奈地抵著牆,等待掌心異樣的濕熱感一點點消褪。
良久,身體的熱度下去了,心底深處一角依舊隱隱躁動,雪年保持了這麼多年的好教養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裂紋。
金斯嬌抬起頭,望著她的雙眼,低聲說:“對不起。”
還挺聽話。
那雙素來清冷的眼眸濕漉漉的,眼角透著莫名的緋意,仿佛被暴雨淋濕了。
雪年不忍心苛責,打算拿“下次彆這樣”這幾個字揭過去,話到嘴邊卻想起明天還有一場重頭床戲。
今天這遭兒,明天可能還得再經曆一遍。
沉默了會兒,她說:“沒關係,但是不可以對彆人這樣。”
金斯嬌濕潤的眼底流出費解的迷惘。
雪年:“會被人占便宜。”
再多的她說不下去了,阿蕪還在等著。
廊道很快冷清下來,金斯嬌閉了閉眼,眼底佯裝出的那點可憐瞬間蕩然無存。
過去許久,她抓過紙巾,也不知道把它當成什麼了,緊緊地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