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夏日的陽光總是很毒辣,在天上懸掛一天,燒得萬物都發燙。
可一旦那些光亮被地平線與火燒雲吞噬掩埋,天地間灼熱溫度隨著光一起散去,涼氣絲絲縷縷彌漫開來,是和正午截然不同的清涼感。
江白榆騎著車拐進了主道一側的小巷子裡。
那條路背光,進去之後,少年白色的校服被鋪上一層淺淺的灰。
城市主街上的鬨聲似乎被這樣一條小巷子阻攔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隻剩了車輪轉動、碾在地麵時的細微聲響,以及因為零件老化而發出的一聲聲“吱呀”。
那些聲音被關在窄小的巷子裡,跟地麵坑坑窪窪的青石板路一同起伏。
旁邊發灰的白牆上,牆皮脫落斑駁,印著各種小廣告和孩童的塗鴉。不知道哪裡飄來的煙塵味和背光處獨有的泥土青苔味混在了一起,成為一種很獨特的、無限近似於孤獨的味道。
少年的自行車在城市的小路間穿行,他穿過白牆和小巷,穿過灑滿破碎光斑的林蔭道,穿過填滿喧鬨煙火氣的小吃街,最終順著一堵紅磚牆拐進了另一條路。
比起外麵的小吃街,這條街要冷清得多。小賣部的老板坐在躺椅上逗貓,穿著二道背心的老大爺圍在一起,扇著蒲扇下象棋。遠處,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掀開了家門口巨大的蒸籠,帶著麵食香味的白霧撲出來,又迅速消散在了空氣裡。
老太太揮開籠屜裡的熱氣,抬眼時,她看見了不遠處的少年,立馬堆起了笑容:
“白榆放學啦?”
“嗯,阿婆,下午好。”
江白榆刹住車子,抬眸看了一眼張婆新鮮出爐的饅頭,抬手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要四個饅頭。”
“好嘞,你趕巧了,剛出鍋的熱乎饅頭,阿婆給你裝啊。”
張婆雖然頭發白了,但動作爽利得很。她用塑料袋給江白榆抓了四個饅頭,還抽空拍了拍他握著手機掃碼的手:
“行了,不用給了,看著你長大的,就幾個饅頭還跟阿婆計較。”
聽見張婆的話,江白榆應了一聲,拎過塑料袋,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跟張婆告過彆後就繼續騎車往前行去。
張婆站在蒸籠邊看著少年的背影,等他人行遠,她才低頭用圍裙擦擦手,打算繼續進屋乾活。
但還沒等她轉身,桌上一隻老舊的電子喇叭就報出一聲:
“微信支付收款,兩元。”
張婆愣了一下,隨後笑著搖搖頭:
“這臭小子……”
屬於城市的煙火氣填滿大街小巷,但行在道路儘頭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年卻與四周格格不入。
自行車從巷口頗有年代感的門洞拐進了居民樓,而早與他駛向不同道路的車子穿過莊園精致的大門,停在了花園的噴泉之前。
陸瓚拎著書包從車上下來,他跟司機李叔告了彆,懶洋洋地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他剛在車上睡著了,此時眼角眉梢都是困倦。
他家的院子裡很安靜,隻有遠處的鳥叫蟬鳴,以及背後小噴泉的嘩嘩水聲。
陸瓚的媽媽喜歡種花,所以他家樓前的那片庭院全部被改成了花園,花香混著噴泉潮濕的水汽飄過來,讓陸瓚清醒了一些。
他在原地放空幾秒,伸了個懶腰,小跑著跨上了家門口白色的大理石階。
推開莊園彆墅厚重的門,內裡的氣味比外麵要濃鬱很多,那不再是清新的泥土和花香,而是一種很沉很靜的低調熏香味道 ,這是陸瓚媽媽喜歡的香味。
“我回來了!”
陸瓚關上門,揚聲道。
屋子深處有女聲回應,陸瓚拎著包走去一樓的客廳,隨手把書包扔在了沙發上。
沙發側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全家福,相框內的四人靠在一起,看著就是幸福模樣。
照片中的女主人就坐在沙發上,她看著不算年輕,但就算是眼角的細紋也無法遮掩她豔麗的眉眼。
此時,許知禮正給自己塗指甲油,聽見聲音,她抬眸看了一眼,卻見自己家兒子身上臉上都是一塊一塊的臟汙,於是嫌棄地皺起了眉:
“怎麼弄得跟個小臟狗似的。”
“跟同學打籃球。”
“喲,幾天就跟新同學這麼好了?”
“是啊,他們人都很好。”
陸瓚去衛生間洗了把臉,臉和手是洗乾淨了,但又弄得發梢濕噠噠的。
他擦著手出來,突然聞見房間裡似乎有股奶乎乎甜膩膩的味道,嗅了嗅,問:
“什麼味兒這麼香啊。”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自家甜點阿姨端出了一盤新鮮出爐的軟歐包。
烤盤和麵包還冒著熱氣,和香香甜甜的味道一起撲散出來。
“哇——”
陸瓚撲過去,徒手抓起來一個,被燙得吱哇亂叫,冒著熱氣的可憐軟歐包不停在他雙手間舞蹈。甜點阿姨見了,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