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的語氣不算好,說出的話也沒留情,但陸瓚聽在耳裡,心情卻格外平靜。
在剛認識的時候,陸瓚總會擔心,自己的過分熱情會不會被江白榆討厭。
但現在他發現,江白榆很多時候隻是習慣性拒絕彆人的好意,習慣性口是心非,忽略他包裹在外麵的堅硬外殼,內裡的靈魂其實非常溫柔。
這一點,陸瓚也是剛剛才意識到。
畢竟剛才那些話,江白榆大可不必帶他找個沒人的地方私下說。
大家都知道江白榆冷漠,他不近人情,人又凶,說點不中聽的話趕走要跟他做朋友的人非常符合他的人設,要是在人多的地方,還能有殺雞儆猴的作用,能將很多類似的麻煩扼殺在搖籃裡。
但他沒有,因為如果當著彆人的麵說這些,他無所謂,卻會讓陸瓚難堪。
陸瓚以前在的私立高中有很多被家裡嬌慣著長大、目中無人的少爺小姐,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把眼睛裝在頭頂上,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會很大聲地在人多的地方念出追求者的情書,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開不合時宜的玩笑,或將他人貶低得一文不值。
他們絲毫不懂得尊重,也不懂體諒彆人的心情。
相比之下,連撂狠話都要考慮場合的江白榆,才不該被用討厭來形容。
“誰說你討厭?你那麼好,怎麼會討厭。”
陸瓚就不順著江白榆來。
他年少時遇見過的那隻小野貓,在受到驚嚇後總會齜牙咧嘴地試圖把他嚇走,它看起來那樣凶,但即便陸瓚把手放到它麵前,它也絕對不會傷害他。
他覺得江白榆也是一樣的。
他性格冷,說話不好聽,班上同學都有點怕他,不敢接近。有一天突然來了個格外熱情煩人的家夥吵著和他做朋友,結果後來卻發現那家夥也不是真心,他是帶著彆人交給他的任務才會靠近。
那江白榆會怎麼想呢?大概會覺得自己被欺騙了。他分不清對方是真心實意還是花言巧語,索性直接趕走,反正他一個人孤單慣了也驕傲慣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不需要朋友。
可是,怎麼會有人願意孤單呢,明明今天課間、他們坐在一起開玩笑的時候,江白榆也是開心的。
雖然他沒笑沒參與,但神情分明要比平時柔和得多。
陸瓚想讓他一直這樣,所以,江白榆要趕他走,他就不。
攤牌了,他就是個煩人精:
“警告對我沒有用,我這人很固執,不撞南牆不回頭那種。除非你讓我見識見識你有多討厭,等我忍不下去了,自然躲你遠遠的,要不你試試?”
“你……”
江白榆皺起眉,似乎被他堵得無話可說。
見他這樣子,陸瓚突然覺得還挺好玩。
他微微彎起眼睛,想等著聽聽江白榆接下來能說出點什麼話,但還沒等到,他先注意到雜物間窗外不遠處似乎有點晃動的人影。
雖然這距離有點遠,但方一鳴那小黑褲實在顯眼。陸瓚看他把蘇硯堵在走廊的柱子邊,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過了一會兒,蘇硯低下頭,慢吞吞從口袋裡摸出幾張鈔票,遞給方一鳴。
方一鳴一把接過,隨便點了點,塞進了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裡,而後拍了一把蘇硯的肩膀。
望著那個畫麵,陸瓚愣住了。
他下意識看向江白榆,見江白榆也注意到了那裡。
“江白榆,那邊……”
陸瓚望著他,一時不知要怎麼說,畢竟他們前一秒還在談判,突然像沒事人似的轉移話題有點逃避問題的嫌疑。所以陸瓚最終也沒有繼續,隻轉身走向門口的方向:
“等等,我去看看。”
那個畫麵讓陸瓚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他心裡亂糟糟的,抬手拉開了雜物間的門。
零件老化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叫,又在某個位置戛然而止。
因為陸瓚聽見江白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說:
“陸瓚,彆多管閒事。”
這短短一句話落下,令陸瓚瞬間清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好像有雙手攥住了他,讓他的呼吸有點艱難。
“多管閒事?那你以前……”
陸瓚頓了頓,沒繼續往下說。
短暫的沉默後,他垂下眼:
“看到彆人有麻煩,過去幫忙,怎麼能叫多管閒事呢。”
門板開了又合,留下一道漫長的刺耳聲響。
江白榆皺緊眉,一向淡漠的眸子裡閃過點懊惱。他轉過視線,重新看向窗外,無聲地歎了口氣。
那邊,陸瓚出了雜物間,快步繞到教學樓另一邊的走廊,可等他去的時候,走廊已經空了,沒有方一鳴,也沒有蘇硯。
陸瓚有點後悔自己沒能早點發現窗外的事情,他想著自己離開前江白榆說的那句話,心裡又有點難受。
多管閒事?
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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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瓚一整個下午都沒跟江白榆交流,倒也不是賭氣,隻是問題沒解決,重提又不合適,加上他被江白榆一句“多管閒事”弄得心堵,所以暫時還不是很想和他說話。
教室角落沉默了一整個下午,放學後,班上同學陸續離開教室,張樂奇抱著籃球過來問陸瓚要不要去籃球場,被陸瓚拒絕後,他樂嗬嗬地跟著其他幾個好兄弟笑鬨著出了教室。
陸瓚看著他走遠,自己低著頭慢吞吞收著書包,沒一會兒,又看見寧渲蹦跳著從後門進來。
她跟陸瓚打了個招呼,越過他問江白榆:
“江白榆,回家不?我今天去我媽單位,你帶我一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