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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擁擠間兩人近在咫尺,道旁霓虹閃爍,林佑今一抬起頭便能看清他的麵容。
曖曖燈光照在他身上,沾染幾分虛幻,暈染了本該硬朗的眉目。
她跌入一雙深邃眼眸,於那淺褐色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身影。
凝視片刻,她隻覺得此人的長相有點熟悉,卻不足以令她記起對方是誰。
還是經那句“你一天要撞我幾回”提醒,才令她如夢初醒。
港島究竟有多小,能讓她在一天之內不斷遇見他。
羅曼蒂克點稱之為緣分,可她想的卻是這般情況好比鬼打牆,兜兜轉轉走不脫,還是儘早逃離得好。
雖說撞他兩回,但從他語氣裡完全聽不出惱怒,反有些許戲謔之意。
“對不住啊。”她垂下眼故作抱歉,花幾秒鐘思索如何解決。
再往前走幾步,對街轉角有家開了幾十年的車仔麵,咖喱魚蛋的味道隔著街已隱隱飄來。
林佑今晚飯沒吃多少,她說是出來透氣,也有去吃宵夜的打算。
於是指著對角宵夜攤:“我請你食宵夜當賠罪如何?”
“如果不嫌棄的話。”末了她又飛快補充一句。
隻因她方才餘光瞥到男人的穿著,可以確定,從上至下每一件衣服都價格不菲。
這樣的人,恐怕不會願意與她坐在路邊吃宵夜。
“我沒問題,那就多謝,”秦聿晚上摘了眼鏡,在看向對街閃爍燈牌時下意識眯了眯眼,“是叫福記粉麵?”
林佑今沒料他答應得如此乾脆,愣了兩秒才跟上:“對啊,他家碗仔翅好好食。”
林佑今第一次吃福記也是鐘敏帶她來的,那時她下了學不想早早回家,鐘敏便會帶她來這裡吃一碗點心。
等再回去哪還吃得下晚飯,免不了會被廖蘭茵斥責兩句,鐘敏也要被牽連。
林耀生若在場,便會在邊上打圓場。
正因林耀生總是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幫著她,所以才讓林佑今在麵對廖蘭茵時永遠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福記開了幾十年,不論何時都門庭若市。
店鋪又位於轉角處,那些在蘭桂坊出來的人想尋個地吃宵夜,選在這就再好不過了。
是以林佑今去了還等了會兒座,最後隻有路邊的位置。
真是稀奇,男人臉上絲毫沒有嫌棄之色,十分自然地在她之前坐下。
“要一份碗仔翅和一碗芒果冰,”她一切照舊,點完又把菜單遞給他,“你要什麼?”
“一份碗仔翅和一碗紅豆冰。”
等餐期間兩人都沒說話,林佑今看他好幾眼,為這沉默的氛圍感到尷尬。
企圖聊些什麼,但又礙於彼此陌生終是作罷,遂低頭洗起碗勺。
秦聿並不閒著,眼神四處打量,盯著人來人往處看得出神,過了會兒轉而觀察周圍客人,還從口袋裡拿出本子寫了點什麼。
就像在戲院看電影時的那樣,說不定是他個人的習慣。
林佑今給餐具過完水,發現他又換了方向,正盯著斜對麵目不轉睛。
她順勢看去,隻見有兩個古惑仔嘴裡各叼一支煙,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麼。
她正要發問,福嫂就在這時端來兩碗冰,還不忘打趣:“你條仔?好靚哦!”
“不是啦,我都不知他的名。”她連連搖頭,急於撇清關係。
“我姓秦。”秦聿單說了一個姓便住嘴,抬起頭不知何意地望著她。
林佑今以為他是不想告訴自己名字,也沒追問,隻調侃:“你左顧右盼,好似差佬的呀?”
“你可以叫我秦sir。”秦聿正糾結是否要在此時講明身份,卻在聽她如此猜測後忍不住生出逗弄心思,於是自稱一句秦sir便冒領了身份。
“差佬都這麼有錢,看來警署待遇很好?”
“麻麻哋啦。”他低下頭去舀了勺冰,以此掩蓋胡說八道的心虛。
林佑今也不過是胡謅,又怎麼會看不出他同樣在瞎說,光是從剛才到現在和他簡短的交談,就不難聽出他奇怪的口音。
“拜托阿sir,不是隨便誰穿件風衣帶本筆記本都可以扮夏洛克福爾摩斯,且你還沒穿風衣。少誆人了,粵語都講不好,不如給我看眼委任證來得直接啦。”
“這個點沒當差,我哪來委任證?而且我剛回國,粵語講不好都情有可原,”他在國外待了這麼久難免方言變了味。
眼下不知從哪起了勁,竟然真將自己當差人,一通胡謅差點自己都信了,總之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她:“不如這樣,你信不信我可以估到你的名字?”
林佑今不明白這兩者間有何關係:“你是做沙展還是睇相佬?”
他不答,隻是撐著下巴對她一陣打量,仔細到不放過任何細節:“Monica Lam,林小姐我估得對嗎?”
驚訝隻維持了一瞬,她很快就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畢竟走在路上喊一聲Monica,不知幾多人回頭,姓林的亦不少。
況且她從前跟著林耀生上過幾回報刊,興許眼前人湊巧看過也說不準。
她雖不信,但也沒就此作罷,更是有意為難:“秦sir既然有這本領不如再看看我今年幾大,性格怎樣,未來運勢如何?”
“若我都話中了有什麼著數?”
“嗯……”她沉吟片刻,推了推麵前芒果冰,“那就請你食多碗冰啦。”
秦聿能認出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已是了不得,除此之外還能知道更多什麼呢,又如何了解她的性格,運勢倒是可以往好了講:“我看將來你的彩數不會差……”
“多謝。”她盯著秦聿好奇他還會說出些什麼瞎話,結果對方被自己這麼一看反而收了聲。
她眨眨眼替他繼續:“不如再講多句掂過碌蔗、四萬咁口。”
“是,還會靚到爆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