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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林佑今被窗外的鳥鳴吵醒,她困意未消,坐起身尚有片刻恍惚。
環顧四周片刻,這才記起自己住的是旅館。
四四方方狹小的臥房被厚重的窗簾遮去大半光亮,不必下床就能扯到簾子。
單人床緊挨著牆,隻留另一側半條走路的過道。
好在洗手間有隔離,裡麵橢圓形鏡子擦得鋥亮,勉強能照見上半身。
鏡子裡那張素麵朝天的臉上寫滿倦意,看著很是無精打采。
簡單洗漱後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退房。
也不知隔壁的人走了沒,這是她出去前最先在腦海中冒出來的念頭。
她聽見了昨晚那人最後帶著萬分篤定說的話:“下次見麵的時候請我再食多碗冰。”
她想,真的還會再見嗎?
港島擁擠狹小到允許她一天遇見他多次,但或許這已用儘了他們間所有的緣分。
開門時林佑今腳下踩到一張紙,低頭瞥了眼,是個豔麗女人的相。
上麵寫了什麼內容她猜都能猜到,往旁邊踢了踢不甚在意。
秦聿就躺在床上,窗簾一夜未拉。
昨晚夜幕之下還是星光熠熠,此刻就被高懸著愈漸毒辣的太陽替換。
窗戶漏了半條縫,熱風吹在身上是新一輪昏昏欲睡。
灑下的日輝全部打在他身上,既刺眼又煩悶。
旅館隔音很差,隔層響動稍大整棟樓都能聽見。
更不用說是相鄰房間,若有人夜裡大聲咳嗽也能驚擾四周住客。
秦聿在晨光熹微時就醒了。
他睜眼平躺於床上,本想和往常一樣聽著音樂等天光,但恐吵醒一牆之隔的林佑今,還是算了。
直到聽見隔壁傳來水流聲,他知道她起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來來回回一下又一下,聽久了仿佛帶著某種旋律自成一曲。
他索性闔上眼傾,數著她在臥室與洗手間往返幾次,終於行到門口要離去。
開門、關門,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停在他房門之外。
她要敲門嗎?
秦聿無聲坐起,撐著床沿等待幾秒,然而期待中的叩門聲沒有傳來。
空氣靜默一瞬,鳥鳴也止了,時間分秒流逝。
秦聿再度聽見高跟鞋“噠噠噠”,在方才的旋律上增加了變奏。
她下樓了,以最快的速度。
秦聿在心中默數,估算著林佑今走出旅館的那刻,探頭從窗戶向外看去。
她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衫,因為睡過一晚,襯衣留下褶皺,頭發也有幾分雜亂。
隻見她一路小跑,獨留下匆匆離開的背影,如同昨日在書店時走得那般匆忙。
一直到林佑今消失在街角儘頭,秦聿才收回視線。
他將玻璃窗完全推開,風一下灌進來。
窗簾肆意飛舞,帶起桌上分散的紙張,紛紛揚落在地。
他彎腰拾起後隨便抽一本大部頭當作鎮紙壓住,而最上麵那張紙上寫著:我是秦聿。
秦聿終究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昨夜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把紙塞進門縫,卻在抽完一支煙後又萌生退意。
躡手躡腳地將字條取了回來,那一刻他無比慶幸林佑今沒有發現字條的存在。
他說不清自己的怯意從何而來,明明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
況且他們日後總是要認識的,現在卻礙於這樣那樣的多重因素說不出口。
最後他為自己的膽怯找了個看似合理的解釋,是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如此唐突。
彼此的初識應當在一個正式的場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一張紙條隨隨便便說明。
對此他深信不疑,越想越覺得是,到最後自己都分不出借口的真假。
也為此,他推翻今日打算去見母親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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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林佑今起得不算太晚,取了車沒再耽擱就直接回了家,鐘敏也剛好做了午飯。
“我可沒準備你的份。”鐘敏不滿她又一夜未歸,即便先前她已打了報告,“趕緊先給我去重新衝個涼換身衫,像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不就衣服皺了點嗎?”她站在全身鏡前照了又照,對自己全身上下挑不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