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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辻家。
掀開竹簾時,悶熱的炭火、濃鬱的藥湯,以及那若有若無夾雜熏香的腐敗氣味,久違地撲到了臉上。
正常人無論多少次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味道,隻要聞到,便會令人漸漸頭腦發暈、昏沉不已。
而這幾乎就是無慘留在她印象中的味道。
鬼舞辻無慘就躺在被子裡。
其他人是不會在這裡久留的,所以生病時,他總是一個人躺在這裡。
幾個月不見,未婚夫好像又長高了許多,身材依然瘦削羸弱,那種病態的惑人美感卻愈發驚人。
少年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蜷曲的黑發散落在耳邊被褥上,麵龐蒼白而虛弱,仿佛一具美麗的人偶。
真好看……
夢子站在原地欣賞了片刻。
聽到聲響,他隻是遲緩地掀開眼皮,側頭懨懨地看了她一眼,又慢慢閉上了眼睛。
“無慘?”
夢子放輕腳步,坐到他身旁,輕輕撥開他臉頰上黏住的發絲。
“很難受嗎?”
他睫毛顫動幾下,泄露出一線紅梅色的豔麗眼瞳,目光卻冰冷而刺骨:
“你來做什麼。”
嗓音微啞,依然是那種高貴優雅的質感,卻讓她想到了毒蛇。
柔滑而冰冷的鱗片,在頸動脈處緩緩爬過。
在她不在的這麼長時間裡,攻略對象好像變得更危險,也更沒有耐心了。
夢子細細觀察著無慘變得更加優美、也更加蒼白的麵龐,沒有回答他,隻是說:
“我給你梳頭好不好?”
她的未婚夫喜歡保持整潔優雅的形象。
夢子也喜歡他優雅的樣子。
冰冷的視線在她臉上刺了幾秒,未婚夫漫不經心地側過頭,沒有拒絕。
仆人呈上金色的椿油,又匆匆退到了屋外。
無慘遲緩地坐了起來。
夢子坐在他身後,溫柔地用手指梳理蜷曲的黑發。
光潔的手指時而用梳子沾上椿油,發出輕微的水滴聲;時而在發絲間穿過,帶來仿佛從腦中響起的細微沙沙聲……即使背對著她,這些細小的聲響也將畫麵一點點勾勒出來,幾乎令人產生一種痛苦減輕的錯覺。
……不。
不是錯覺。
身體的痛苦減輕了——
“啪”的一聲,碟子被打翻,鬼舞辻無慘一把抓住夢子的手,神色不明地盯著她。
夢子頓了頓,輕聲叫他:
“無慘?怎麼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胸口起伏兩下,勉強維持著儀態,手上卻不自覺用力,暴起了青筋:
“你做了什麼,夢子?”
做了什麼……?
夢子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自己的係統提示。
[你嘗試使用反轉術式,什麼都沒發生。]
[你嘗試使用反轉術式,什麼都理解不了,陷入混亂。]
[你失敗了太多次,快樂-1]
[你嘗試對【鬼舞辻無慘】使用反轉術式,【咒術】+5。]
啊……最後這一次,好像成功了一點點?
可惜她的咒力太少了,看不出什麼變化……
早知道剛才就偷偷用指甲給他劃個小口子了。
夢子遺憾地想著,麵上依然溫柔:
“我試著用了一點治療的咒術。會有感覺嗎?”
“治療的咒術?”
未婚夫重複一遍她的用詞,正欲說的話突然頓住。
紅梅色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好像破開了束縛。
他蒼白的臉上溢出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握住她手腕的手一點點鬆開,又慢慢爬上她的臉頰。
“……夢子從賀茂大人那裡,學到了這麼多嗎?”
未婚夫捧起她的臉溫聲細語的樣子,讓夢子覺得十分有趣——也許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偽裝已經暴露了吧。
夢子很清楚無慘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很清楚自己在他、在彆人眼裡是什麼樣的人。
大多時候,她並不打算提醒他們。
這種如夢似幻的溫柔,有什麼不好呢?
“嗯。”
夢子坐在地麵,任由椿花的香氣一點點浸潤自己的裙擺。
她攤開雙手的掌心。
“這是‘反轉術式’哦。”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手心竟然隱隱出現一團小小的白色光團。
“咒力是富有攻擊性的、強大的能量,將那種力量反轉之後,就會變成對生命有益的力量……”
在未婚夫躺在家裡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她已經一點點得到了鬼神的力量呢。
最後一點咒力變成白色的光蝶,從夢子手心長出,扇動著翅膀沒入無慘的胸腔。
她仰起頭,濕潤的黑瞳含著笑凝視他:
“比起咒符和式神,我更想學治療的咒術……不好嗎?”
鬼舞辻無慘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那雙豔麗的梅紅眼瞳中,倒映著她純淨的笑臉,還有咒力變成的美麗白蝶。
她說了很多他根本無法理解的話,卻讓胸腔中微微鼓動的躁意,更加狂烈起來。
在那種狂烈的驅使下,無慘的手指伸入少女的發絲,按著她的後腦將她摟在胸前,毫不在意那輕輕碰到自己唇角的發絲。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訴說著狂喜。
他親昵地將臉頰貼在她的發頂,不讓她看到自己喜悅到扭曲的麵孔。
“啊……夢子……我的夢子,你真是……”
壓抑笑聲的嗓音帶著一點顫抖,聽起來反而像是誘惑的愛語:
“……讓我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