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青年站在那裡,隻覺得一眨眼間,那輛普通的牛車便像是駛出了百米遠……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是他過於出神,以至於錯覺了吧……?
長著猙獰鬼麵的朧車,四輪燃燒著火焰,近似低空飛行般在街道上穿過,很快遠離了人群。
*
夢子。
躺在窒悶昏暗的屋子裡,鬼舞辻無慘心想。
這個世界上,或許隻有仆人和夢子……不,隻有夢子,還記得自己的存在了。
光是想到她的名字,心臟就仿佛被揪緊。
可恨。
他的未婚妻、他最後的……
厚厚的布簾被掀開,光亮透入一瞬、又被陰影籠罩,即使還沒有看到麵孔,隻是聞到那種隱隱約約的椿花的香氣,無慘就知道——
夢子。
“……這次的醫師也婉拒了呢,無慘。”
又一次。
一次,一次,一次。
被拒絕了。
為什麼?世界上的庸醫這麼多嗎?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治好這點病嗎?
蒼白的青年咳嗽起來,溫熱的手便輕輕落在他的胸口,將那一點點火星般的溫暖注入進來。
“沒關係,沒關係的。”
溫柔到不真實的聲音。
勉強平複下氣息後,無慘紅梅色的眼瞳半闔,嗓音沙啞:
“在外麵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今天學習了咒術,然後去祓除詛咒。”
她用手指輕輕梳理他的發絲,溫聲道:“畢竟無慘已經被大家拋棄了……隻有我變得更有名,才會有醫師願意給你看病哦。”
“而且,總是待在這裡也是很無聊的。
“如果太無聊的話,我也會受不了的……無慘一定也是明白的吧。”
“……”
夢子。
無慘一次比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她的溫情,她的愛憐,她的善意……都是無比脆弱的。
在疾病的痛苦中,胸腔一陣陣揪緊、頭腦也開始發燙,鬼舞辻無慘混沌地躺在被褥中,隻在迷蒙中感覺到那股椿花的香味,再一次和濃鬱的藥味混雜在一起。
和夢子在一起的時間,仿若鏡子裡緩緩漾開的水麵,溫柔而虛幻。
“無慘。”
最後他半昏半醒間,隻模模糊糊感覺到夢子在身側躺下。
她的聲音略帶焦躁、渴望、又好似夢囈:
“你想結束嗎……?這種痛苦……”
“那一定和這個被詛咒的世界不同……是夢寐以求的真實哦。”
“如果你沒有辦法做到的話……
可以選擇我來結束這一切。”
無慘能夠聽懂。
夢子想要的是……
——不。
不想死。
無論多少次,無慘都對生存有著極大的執念。
掙紮著,在無窮的痛苦和恐懼中,呼喚那個危險的名字:“夢子……”
夢子的反轉術式,夢子的咒力……隻有夢子可以延續他的生命。
黑色的雙眼凝視著他,不知道過去多久,那溫暖的咒力終於再次哺入他的身體。
“……我知道了。”
她蜷縮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那麼,我們繼續忍耐吧。”
隻為了這一句話。
隻為了這一句話,就可以繼續忍耐那種無窮無儘的痛苦。
隻要夢子這麼說了,就一定可以繼續活下去,不會讓他消失在獨自一人的黑暗中。
無慘得到了扭曲的安心。
可這安心又如此可恨。
啊啊……
扭曲的夢子,扭曲的自己,還有這扭曲的感情——全部,全都——
……夢子。
夢子。
無數次,無數次……
在這扭曲、憎恨、恐懼和安心之中,他呼喚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