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每年暑假都會回蘇州外公家一趟,住上個把月。其實他也想接外公到英國,可惜這次他沒病到離不開人,林伯平就不打算委屈自己呆在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異國。他還是習慣了蘇州的飲食,蘇州的園林山水,嫋娜婉轉的昆曲。
長輩裡伊恩最喜歡母親的二姐,他的二姨林秋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輩子沒有嫁,可這並不影響她是個美人,而且是個和林秋月長得很像的美人,她多才多藝,尤擅昆曲和國畫,少時的伊恩所有對於中國古典美的理解都來自於她。
15歲那年暑假,他在二姨的畫室裡看到了幅精心收好的畫,打開了才發現畫的是簷梁上回燕,簷下美人抬眼,隻是看上去並不像林秋霜的手筆。
那時候懵懂的伊恩拿著畫找到林秋霜,看著她怔怔地幾乎要落淚又仰頭將眼淚收回,急切想要說點什麼彆的,又找不到話題,就隨便問了這副畫為什麼要畫梁上的燕子。
林秋霜笑意淺淡,往事在腦海中回旋,將話吞了一半,隻說了一句話:願如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對文學書籍沒有太大興趣的伊恩不明白中國古詩也好、故事也好背後複雜的典故,隻是念叨著這句話,覺得是個很好的意頭。
所以第二年給貝克漢姆想生日禮物的時候,靈感突如其來的他做了精巧的雕梁畫簷,梁上一尾回燕的吊墜項鏈。
真·外國人貝殼當然也不懂,還傻傻地問伊恩,得到他故作高深的回複:燕子是遷徙動物,每年固定線路,家裡有燕子巣的人每年都能見到同一隻燕子,所以中國用這個表達能常常相見的美好願望。
四舍五入也算蒙準了大半。
那原本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禮物,再平常不過的互動。
如果那條項鏈沒有出現在貝克漢姆承認的緋聞女友維多利亞脖子上登報的話。
貝克漢姆升入一線隊有了積蓄後就在曼徹斯特買了房子,秋天難得因為大雨有了假日,他安心地窩在沙發上打電話和維多利亞聊天,沒想到聽到房門被框框砸地聲響。
從貓眼裡看見打著傘依舊被搞得狼狽的伊恩,他趕忙打開了房門把人拉進來,習慣成自然地隨手抓過一條毛巾要幫他擦,卻被攔住了。
“你把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送給女朋友了,是嗎?”伊恩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貝克漢姆心虛了起來。當然,理論上送給他的禮物他要怎麼處理都行,但這是伊恩特彆為他做的,這件事的確不大妥當。可誰讓他嘴欠告訴了那時還在追求中的多看那條項鏈一眼的維多利亞項鏈背後的意義,又在她眼睛都亮了,難得開口問他要一件禮物的時候鬼迷心竅點頭了呢?
更何況伊恩總是不一樣的,他看著他從孩子長成少年,幫他從閉塞世界到走出來融入世間,他一樣享受著伊恩對他的依賴和特彆,可愛情上頭的時候是不講道理的,一念之差讓他點了頭,偏偏又被拍到他們牽手,維多利亞帶著那條項鏈的照片赫然登上了頭版。
他放低了聲音和態度:“對不起伊恩,維多利亞很喜歡那條項鏈,我跟她開玩笑那是我找人特彆定製的,隻有一條,你知道的,女人總是喜歡這種限定也好,獨一無二也好的東西,她當時還沒答應我的追求呢。你就當是幫我這一次忙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伊恩第一次明白心臟碎成許多瓣不僅僅是比喻,當那種痛苦真的來臨的時候,你就會明白再精彩的語言的描述依舊那麼匱乏,不足現實中半點。
他冷笑著說:“不行,我為你做的東西你要把它賣掉也好,丟掉也好,哪怕是送給其他人都可以,隻有她不行。”
“為什麼?”貝克漢姆不明白伊恩為什麼突然這樣。
為什麼呢?伊恩在心裡歇斯底裡地哭著,現實裡卻將嘴唇咬到蒼白也絕不掉一滴眼淚。他原本也並不知道,就像他看到那張照片後失去理智直接衝了過來,一切都是本能,但他心裡其實並不是沒有答案。
他也在大衛·貝克漢姆那裡要一個特殊,一個與眾不同,卻將這一切包裝成親情友情,將他明白見不得光的感情藏於波濤洶湧的心海之下。
他拿起了傘開門衝向雨幕裡,任憑身後的男人呼喚不成又咬牙批了雨衣出來追他,卻因為耽誤了一小會兒,讓他消失在了雨中。
伊恩高燒燒了個半死,清醒後在被子裡哭得幾乎要將肺咳出來一樣,但他還是強撐著給貝克漢姆發了條短信,說他很抱歉先前鬨小孩子脾氣,讓他不要介意。
再痛也不能說,再愛也不能傾訴,伊恩不是任性妄為的人,他不想讓貝克漢姆和曼聯因為他受到傷害。
可貝克漢姆急於知道他到底怎麼樣,在聯係不上的時間裡一時苦惱,甚至低頭找到維多利亞把那條項鏈背後的事完全講了一遍,試圖把它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