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等綠燈啊。
這句話真動聽,和春天一樣讓人覺得還有希望。
斑馬線上,人群開始走動,無數車燈明明弱弱打過來,這一刻,世界如此動人。
“我今晚得值夜班。”
“你不回去啊?”
“不回。”江檢說:“急診的小劉應該還在,待會我讓他送你回去。”
黎夢妧剛準備順口答應又趕緊打住。
如果場景都在家裡,那麼他們隔著一堵牆,應該很難發生什麼擦槍走火的事情。可如果不在家呢?
黎夢妧去他辦公室的時候就看見了,他們辦公室裡有一間小小的休息室,空間很窄,就一張單人床,到時候她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直接生米煮成熟飯,明天就把小紅本弄到手,風風光光帶他嫁入豪門!
江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笑什麼?”
“啊,”她趕緊晃晃腦袋:“沒,沒什麼啊。”
“我不回去了,我也留在醫院。”她說。
江檢蹙眉:“彆鬨。”
“我說真的。”馬路上行人擁擠,江檢和她調了一遍讓她走在裡麵,她說的煞有其事:“小劉男的吧?我有點不放心欸,這大半夜的讓他送我回家。”
“你沒看過社會新聞嗎?就是這種夜黑風高最危險了。”
江檢:“小劉不會,你放心。”
“不行不行,我對他可放不下心,我心都在你身上呢。”
“……”
她眼睛一轉:“這樣吧,你想我回家也可以啊,那你送我。”
“……我要值班。”
“哎呀,那太可惜了,隻能陪你留在醫院了。”
他們聚餐的地方離醫院也就幾步路,不一會兒就走到了。
江檢每一句話都被她嚴嚴實實的堵回來,沒辦法隻能由著她跟她回了醫院,進電梯時他又問了一遍:“你想好了不回去?”
“不回去。”
回答的飛快。
江檢揉揉眉心,也隨她去了。
“醫院條件比不上家裡,待會彆任性。”
“好噠~”
“……”
江檢總覺得她的笑容不懷好意。
到了辦公室江檢送她到辦公室,打開休息間的門:“困了可以在這眯一會。”
那休息室乍一眼覺得小,細細一看確實小,彈丸之地啊,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床還是學生年代的上下床,床尾還堆了一堆紙箱子。
怕她鬨騰江檢又補充一句:“被套我剛換的,王醫生要接孩子,……每晚都準時回去。”
“嗯……”她打量那間休息室,想著待會在哪給他拿下,敷衍的應了聲。
江檢穿上白大褂,有衣料摩擦的聲音,過了幾秒是他的腳步聲,他拿了本子去icu看幾個病人,是關門聲響起了,她才回神。
想起江檢最後補充那句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是在告訴她:這張床隻有我一個人睡過,是這個意思吧?
黎夢妧懊惱當時腦子裡都是顏色物料沒充分利用這句話好好調戲他一下。
她走進休息室裡,坐在床邊。那桌子上有一些文件還有片子,角落裡碼了一摞腫瘤學科的醫學著作,翻閱得痕跡很重,舊舊的樣子。有本打開了的筆記本,上麵做了一些手術記錄,她將本子抽過來看。
“原發灶大於或等於66 Gy,頸部危險區大於或等於50 Gy……”
“……”
看不懂。
不過這字真好看。
黎夢妧屬於字醜那一掛的,高中時喜歡過一個男孩兒,原因就是因為人家的字寫得龍飛鳳舞,簡單來說就是好看。拚命練過幾天就放棄了,誰讓她三分鐘熱度,字醜就醜點唄,人好看就得了。
江檢的字與高中那男孩完全相反,筆勢委婉含蓄,行雲流水,骨格清秀。
學醫的習慣使然,字跡有些潦草,不過不影響觀感。
她沒開休息室的燈,就借著月光和辦公室的燈光看。越看越覺得高中遇上的要是江檢,那就不隻是暗戀了,高低得和他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校園戀愛。
黎夢妧拉開凳子坐過去,抽出一張草稿紙,在上麵塗塗畫畫,拿起來看看,覺得醜又劃掉重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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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檢剛接班不到半個小時,就來了個呼吸驟停的病人,需要幫助搶救。從進醫院到現在這樣的病人他遇上了太多,掛了電話就迅速去了急診搶救室。
來者是位老奶奶,突然摔倒在地,家裡人緊急聯係了醫院送來,做了檢查確認大麵積腦梗死,全身皮膚已經呈現紫黑色,瞳孔擴散到邊緣,雙側瞳孔不等大,對於外界刺激已無意識,僅靠呼吸機維持著生命。
他呼吸一窒。
家屬目光中的希冀讓在場的幾位醫生眼神逡巡間遲遲沒有開口。
他們儘了最後的努力,積極搶救了幾個小時後無效,隻能遺憾將早已預料的壞消息通知給家屬,將選擇權交到家屬的手裡。
哭喊聲穿透耳膜,稚嫩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奶奶。江檢收回目光,看著遠處另一位醫生和家屬溝通。小孩的哭聲刺得他耳鳴一陣,眼前的一切重影又變實,他盯著地麵,沒出聲。
這樣的生與死他見得太多了。
他清楚的知道醫生共情弊大於利。
這樣的夜晚注定漫長。
江檢忙著跑各科會診,穿梭在醫院的各個角落,外科、血液科、呼吸科……終於在後半夜得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他拉開辦公室的門,喝了口水,慢條斯理的,將杯子裡的水喝乾淨。
這樣漫長的夜晚也是他最熟悉的,他推開休息室的門想如往常一般眯幾分鐘,卻陡然僵住。
月光下,桌前,女孩趴在上麵睡著了。
他忙忘了。
是他讓她在這休息的。
於是,
他後退幾步,將門帶上。
複坐回椅子裡,坐了會,喝了杯水,又起身,走向一體櫃,將櫃子下麵那羊絨毯抽出來。
再推開門,他將毯子披在她的肩頭。
窗戶還開著,夜裡風涼,她頭又迎著這邊。看了眼被她占了的地方,那狹小的空間裡,他艱難躬身去拉窗戶。
剛關上要起身,就被人拽住了衣服。
襯衫的布料被攥出一圈褶皺。
江檢凝眉看著,聽到她的囈語。
“彆……彆走……”
他看向窗外的月亮。
江檢喉間滾動了下。
他掩唇輕咳一聲 :“……彆演,醒了就去床上睡。”
沒動靜。
就隻有她的呼吸聲。
江檢不由懷疑了下自己的判斷。
垂眸就看見她眼皮輕顫,還能看見眼珠子在轉。
“……”
“再演我就睡了。”
他故作姿態要坐下去,衣服上那隻手悄悄用力拽著,不讓他坐。
江檢額角抽搐:“起來,去睡床上。”
安靜幾秒。
演不下去的人幽怨的看著他。
“嗨呀。”黎夢妧嘟嘴:“怎麼不按劇本來,應該是你發現我睡著了然後輕柔的把我抱床上去才對嘛。”
她直起身子,手還沒放,抓著他的衣服。
狹小的空間裡兩人距離近極,她能聞見他身上的柏木氣息,黎夢妧壞心瞬起。
她站起來,江檢退後幾步讓出床的位置來。
黎夢妧故意崴腳,找好方位,手一用力抓著他的衣服就往床上倒。江檢反射般的伸手拉住她的手,意識到回天乏力又抽出另一隻手去護住她的腦袋。
“嘭——”
四目相對。
兩人如黎夢妧的願齊齊摔進單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