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寇嶼,譽為大曜朝史上空前絕後、獨一無二的奸佞宦官——
他讒佞專權,草芥人命,濫殺無辜,做得壞事一本史冊都記錄不完。千歲爺、祖宗,乾爹,是環繞在他周身的尊稱。
宮內宮外,隻身處於最高處,天下間無人敢反抗他。
而如今,卻被一小小宮女當他麵辱罵,還恬不知恥地上前湊近拽他衣袍,蠢得要死。
孟寇嶼宛如看屍體似的,盯著她大膽的爪子,眼神中充斥著殺意。兩人距離很近,近到她甚至能清晰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和夾雜在其中幽幽的木質冷香。
她淚眼朦朧祈求:“彆……彆殺我。”她眨巴了下睫毛,淚珠唰唰地往下落,哭得嬌弱讓人心生憐惜。
見麵前人沒甚反應,蘇芫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想要覷他麵上神情如何。
結果四目相對,對上的竟是陰翳冰冷的目光,怔愣了一瞬,嚇得她手中的吃食立即掉落一地。
甜花生包得不嚴,紙包輕輕一落地便在地麵散開,飽滿的花生爭先恐後的在地上躍動,四散滾落一地。
在場人的目光都被突如其來的花生吸引了去。
嫩如白藕的手臂直接攀上了黑色繡金袍子,她扯著孟寇嶼的袖子,抽泣著說:“理理我,好不好呀。”
身後一眾太監看直了眼,這婢女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吃了熊心豹子膽才能敢如此對祖宗吧。
“滾。”孟寇嶼看死物般剮了她一眼,一甩袖子,扯得她一陣踉蹌。
蘇芫鶯強壓心中的害怕,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你乾嘛這樣。”
後邊的太監齊齊低下頭,一副鼻觀眼眼觀心,隻是兩隻耳朵豎得高高的,心裡不約而同地想,謔,哪裡來得笨丫頭,這下得倒黴了。
乾爹一向最討厭彆人碰他了。
無論是男是女。
孟寇嶼露出一個冰冷神經質的笑容,大手掐住她的下巴,貼著她的耳畔,呢喃細語:“到底是何人派你來此?說出來,咱家給你個全屍。”
回應他的是蘇芫鶯呆滯的雙眸,她完全沒聽懂他是何意。
看著不像裝得,是真的傻。
孟寇嶼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從懷中掏出真絲手帕,陰著臉擦拭觸碰她臉的手,從手掌到手心,每一根,甚至連關節和指縫都不放過。
帕子輕飄飄地被丟在了地上,他沒留給蘇芫鶯半個眼神,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餘下的太監們麵麵相覷,不太清楚祖宗的意思,摸不透他對這位小宮女是何處置,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沒有一人發話,盯了她幾眼,皆上前去追千歲爺了。
蘇芫鶯的下巴被掐得泛紅,哭得太久導致眼尾、兩頰、鼻尖皆呈現出果子熟爛般的紅。
她拿手碰了碰傷口處,嘶了聲,“好痛。”
再轉頭回望他們時,一行人已經不見蹤影。
十月正直盛秋,空氣中逐漸漫上了稀薄的涼意,吹拂過崇山峻嶺,經過詭譎平靜的水麵,終究這冷風吹到了大曜朝的朝堂正中央上。
崇義二十七年,於中書令府邸,上下絞殺二百零三人,包括九族在內,無一存活。
王至欽勾結營私,私下違抗陛下命令,招兵買馬,私造大量火器,欺上媚下,罔顧人倫。
由司禮監孟寇嶼為首,帶人上門抄查。
屠府翌日,第二日上朝,至於中書令是否有罪一事,朝堂議論紛紛,皆逼孟寇嶼拿出證據,以此來證明。
“臣以為孟公公所行之事太過荒謬不羈,簡直視大曜律法於不顧!漠視千百年的祖宗規矩!若陛下今日仍然偏袒於他,臣等心中絞痛,願以死求真相!”
留著小山羊胡子的文官年紀頗大,一口氣說完此番話後,感覺他已經快喘不過來氣,時刻要翹蹄子撒手人寰。
當即身後有人竄出,上前攙扶他。同時不忘表明自身立場:“臣等同樣所期孟公公給出天下一份滿意的答卷,給那亡故的二百零三人一個合理解釋。”
“臣等亦如此——”
身後同他們一派黨羽的官員,立即語氣激昂,朗聲高闊,看上去不像在求解釋,倒是像在逼宮。
他們的這番言論,看似在逼孟寇嶼,實則是在暗指他身後的皇帝。
孟寇嶼站在皇帝身邊,麵無表情地掀起眼皮看了眼台下的鬨劇,無甚反應。
他閒庭自若地站在陛下的身邊,淡淡地視線掃過眾人,一句話沒說,卻讓人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感。
當即就有脾氣不耐的右侍郎站出來,指著他的鼻子指桑罵槐,“畜生雖看家護院,隻不過終究上不了台麵,平日裡亂吠咬人,一見人多就偃旗息鼓,夾著尾巴連吠都不敢吠了。”
他身邊一眾人在心底默默佩服他的勇氣,心中也不免叫兩聲好,麵上倒是沒有人敢附和右侍郎的話。
孟寇嶼撚了撚手中的佛珠,眯了眯眼,表情危險。
大殿內一時之間靜默無聲,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應,包括他身邊的皇帝,好以閒暇地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抬眼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