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念雪從義憤難平到茫然失措,就在這番對話的來回之間。事態的發展逐漸出乎她的預料,似乎牽扯到了什麼陳年舊事,那便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她眼神忐忑地在一屋子人之間來回梭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在一群紛亂駐立的腿腳之間瞄到自己那本躺在地上的賬冊,心想要不偷偷拿了然後溜走?
她有退意,豐壽一家卻不是輕易肯息事寧人的。劉二娘狠狠地將腳邊雜物踢開,指著趙念雪一行人惡聲惡氣說道:“一家子害人精,我好好的家被砸成了這樣,我管你們有沒有錢賠,反正今天一個也彆想全須全尾地出去!”
隨著她一聲令下,豐山豐海二人充當左右前鋒,成包抄之勢兩麵夾攻,劉二娘拾了根木棒虎視眈眈尋機突襲,豐壽抱著雙臂鎮守後方,守住大門不讓任何人有可乘之機逃走。
甕中捉鱉之局已成,怒喊聲、哭叫聲、哀求聲交織成一片。趙念雪護著家人退到角落中,單薄的身子擋在他們身前。
眼前局勢分明,敵方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小夥,一個凶悍虎婦,還有一個笑麵虎;而我方一殘一弱一幼,隻剩她一個勉強可用的戰鬥力,除了激怒對方彆無所用,隻好閉眼認命挨打。
本就是她闖出的禍事,是她行事衝動,連累家人受過,除了替他們多抗一些拳腳,沒有彆的補償方式。
她眼睛閉上,耳朵卻格外靈敏地在混亂中捕捉到了拳頭高高舉起時帶動的呼呼風聲。
在等待第一個拳頭落到自己臉上時,時間仿佛過得無限漫長。
她絕望地等著那風聲襲麵。
然而卻有另一聲細微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穿透窗戶紙,破空而過,淩厲地將空氣劃出簌簌響聲。
她睜眼,燭火恰在那一瞬間熄滅,滿室陷入黑暗,一道黑影幾乎是從天而降。
此時薄雲遮月,從小窗照進屋內的月光亦是淡淡的,屋子裡的紛亂人身都成了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幾道輪廓,難辨其人。
然而其中卻有一道影子迅疾如風,敏捷如豹地在人影中穿行,所到之處人仰馬翻,揮拳出掌的風聲不止,夾雜著□□相撞的沉悶鈍響。
“誰打我?!”
“啊!”
“好痛!”
趙念雪確信,自己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慘叫聲不絕於耳,趙念雪眼花繚亂地看著滿室人影亂竄,心跳如擂鼓。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抓緊了,身後也是一片緊張的吸氣聲。
她拍拍手臂上的手以示安撫,空著的那隻手臂上卻突然生出一隻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胳膊,微微使力將她帶離幾步。
趙念雪聽到身後家人的驚呼聲,自己亦在黑暗中驚惶萬分地推拒著。
手臂上的力道未減,但也沒再使勁。趙念雪感覺到自己被牽引著靠近了一個泛著熱意的胸膛,有人貼在她耳邊輕聲說:
“明日辰時,西山藏書樓。”
嗓音低沉如古木微振,吐字時氣息輕輕掃過趙念雪的耳廓,引起一陣細密的癢意。
她忍不住伸手去揉,這時手臂上的力道一鬆,麵前的人影如鬼魅一般閃過,如同他來時一樣,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身後有人摸索著走過來,碰到她的身體之後緊緊抱住她,林秋哽咽的聲音響在耳邊:“阿繡,你沒事吧?”
“……沒事。”
有事的是彆人。
雙眼逐漸適應了黑暗,趙念雪循著一片呻/吟聲,看到地上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物種。
借著月光辨認一番,才發現是四個人頭尾相接地纏在一起,胳膊腿兒都打結似地纏成了一團,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趙念雪頓時沒忍住,喉嚨裡發出一聲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