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梗著脖子誰也不讓誰,翊府司眾人都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們吵架,也不知該不該上前調和一下。
還是龔天成率先站出來打圓場,對陸時遠說道:“頭兒,王鹿山我們送回去就行,你就陪著豐姑娘找行李吧。放心吧,咱們這麼多人呢,不會有閃失的。”
陸時遠看著氣得俏臉發紅的趙念雪,又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王鹿山,思索了一會兒,點頭同意了。
眾人都鬆了口氣,馬不停蹄地押著王鹿山走了。
陸時遠上馬,伸出一隻手要拉趙念雪,“走吧。”
趙念雪心裡還是有氣,沒有去牽他的手,倔強又艱難地自己爬上去,全程避免碰到陸時遠的身體。甚至上馬之後,上半身都儘量前傾,姿勢變扭也要離他遠遠的。
陸時遠又好氣又好笑,問道:“你這樣不會不舒服嗎?”
趙念雪沒理他,頭頂翹起的頭發都寫滿了抗拒。
陸時遠無奈地輕歎一聲,策馬往樹林外跑。
那夥人腳程很快,也不知後來往哪個方向去了,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一點蹤跡也沒發現。
太陽一點一點西移,很快便時近黃昏,他們一無所獲。陸時遠對趙念雪說:“天快黑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要。”趙念雪倔勁上來,不肯服軟,“越晚越找不到,要回去你回去吧,我要繼續找。”
“你怎麼就是不肯聽我的呢?”陸時遠也有些生氣,“一個包袱,哪有你的安全重要?再不濟,丟了便丟了,損了多少錢財,我加倍賠你就是。”
這番話沒說服趙念雪,反而惹得她心頭的火更旺,一言不發地跳下了馬,大步流星地越走越遠。
“你去哪?”陸時遠也下馬跟上她,想拉住她的手臂讓她停下,卻被頭也不回地狠狠甩開。
他揉著眉心,語氣也嚴厲起來:“你為什麼這麼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不過是錢財而已,丟了便丟了,以你的本事,要再賺回來不是易如反掌?再說我會補給你的,何必要為這些小事置氣……”
趙念雪再也忍不住,回頭狠狠推了陸時遠一把,喊道:“你憑什麼覺得這是小事?”
陸時遠沒有想到她會發這麼大的火,猝不及防地被她推了個踉蹌,愕然地看著她。
“是,你是皇帝心腹,是國家棟梁,你做的事都是為國為民、懲奸除惡的大事,可你憑什麼覺得,我的事就是不重要的小事?”趙念雪聲音有些哽咽,“身外之物?丟了便丟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所謂的身外之物對我們這種普通人有多重要,因為你從來就不曾短缺過!”
陸時遠看著她發紅的眼,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官職,有鐵飯碗,自然從來不會為生計操心。可是你知道嗎,我在家中時連吃頓飽飯都難,我爹娘身體都不好,妹妹又年幼,如果我不想方設法賺錢,我的家人要怎麼活下去?你給的錢再多,也隻能保我們一時生活無虞罷了,那我們的後半生怎麼辦?
“如果我沒有錢財傍身的話,就要一直受黑心的大伯一家欺淩,萬一他們打我怎麼辦?萬一他們要隨便把我賣給哪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做小老婆怎麼辦?沒有錢得話,我拿什麼反抗他們?
“說到底,抓壞人查冤案對你很重要,對整個天下都很重要,可是對我又有什麼重要?我連好好活下去都很難,還管什麼大事小事天下事?通通都是狗屁!”
趙念雪終於將埋藏在心裡許久的恐懼和憤怒都發泄出來,一直壓抑的情緒就像開閘的水,爭先恐後地從眼睛裡湧出來。她自己都覺得難為情,捂住眼睛咬緊嘴唇,把哭聲都憋在喉嚨裡,可是淚水卻從指縫間不斷往下滴。
她來到的這個世界貧窮,落後,身為女子,她就像一隻無殼的蚌,毫無庇護地生活在暗礁湍流之中,不知何時就會被拉入深淵,萬劫不複。
如若沒有一技傍身,沒有生財之道,她又沒有家人可以倚靠,隻能任人宰割,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這是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在想的事,無人傾訴無處發泄,便隻能深藏在心。如今借著包袱丟了的由頭,一並哭出來。
她哭的時候,陸時遠就站在她麵前,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他還是不知道怎麼麵對姑娘的眼淚,看趙念雪哭得那般難以自持,他心裡一陣難受,下意識就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慰,可又覺得不妥,隻好虛虛攏著她的肩膀,輕聲細語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
他語氣中滿是後悔:“都是我不好,是我疏忽,我應該第一時間追上去的。”
“但是,你也錯怪我了。”陸時遠稍稍頓了頓,像是思考這話該不該說。再開口時,語氣裡含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委屈:“我從來沒有覺得你的事是小事。你在我這裡,從來就沒有小事。”
“你的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從今往後,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