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敬彥的手探入她絲襟,附耳問:“作何裹束這個?”
女子低喃:“婆婆囑我樸實。夫君若不喜歡,我便解束。”
她稱他夫君。
謝敬彥便未置語,更不願旁人窺去了她的嫵媚。他掌心扣住女子纖細腰肢,散開她的發髻,而後寬肩俯下,沁入那馨柔的青絲之間。
彼此情難自已時,他便將她摁至了旁邊的琴案上。女子細吟的聲息隨著琴弦的撥動,在長案上逐漸彈奏開扭轉的樂音。
夢中的謝敬彥仿佛變了個人,隻想著占有。他用力掐撚她的薄肩,想將她更深地拘緊在懷中。
而時至今日的現實,謝敬彥從未體會過雌雄。
無法形容那陌生到眩暈的迷醉,隻覺似雲霧般的香韌幽柔。
他是在半夜寅時驚醒的,一幕墨發輕垂於肩脊,宮綢中衣下透出了細汗。
好一瞬才恍然回神過來,發現自己手中竟握著那塊火鳳玉璧,而枕邊是白日穿過的錦袍,衣袂上依稀沾過魏女的幽幽淺香。
他原以為前夜女子既在臂彎死去,那麼一段夢便該結尾。
誰料到卻更為深入。
盛安京中多有貴女傾慕於他,所受誘惑或有百十,卻從未這樣迷惘地失控。
彷如整個人都被她的嬌娜旖旎吞噬,深陷不能自拔。
謝敬彥對夢境向來不以為意,可這種感覺太過真切了。
似他在另一空間與女子有過夫妻之實,甚至發生過一些什麼事,儼然還育有一骨肉。
倘若這是個預兆,那麼他一定要找出那名女子!
至少他雖未見過她的臉,但知道她頸渦處有一枚媚弱的嫣紅小痣。
女子吐血合眼前的話,猶在耳畔:“此生錯付於你,若有來生,斷不與君續……”
瞬然空心的鈍痛。
謝敬彥一路從前院往後宅穿梭,對魏家小姐的到訪便逐漸淡了。
心裡眼裡皆是夢中美人的含情脈脈,與傾心交-融。
忽而抬頭望,看到前方走來一個姝色少女。窈窕的身段,穿四喜如意長裙,鵝黃色的櫻枝妝花罩衣。綰一墮蓬鬆淩雲髻,斜插簡單的白狐初心簪,姿容嬌慵豔絕。
雖看似婉弱,卻又有一抹柔韌的硬氣。在看見他後,便掀起細密的睫羽,露出淡淡疏離一笑。
謝敬彥委實生疏,卻不知為何,莫名一縷熟悉的聲息侵心而入。
賈衡瞥見三公子蹙眉,忙在後麵嘀咕道:“公子你自己瞧吧,那就是魏家的姑娘了。小心彆被她的外表蒙騙了,不好惹,小嘴可刁鑽刻薄!”
原來是魏氏的長女。
不過爾爾五年,已與謝敬彥印象中的大為變化。他記憶裡的魏女,還是那靜謐立在金燦枇杷樹下的怯弱模樣,仿佛輕輕一顆掉落的果子,都能將她驚到,不敢大聲說句話兒。
轉瞬之間,出落得如此風姿綽約了!
謝敬彥不以為意,從容克謹讓道在一旁。
好呀,這麼快就遇見謝三郎了。但見他穿一襲玄色革絲暗紋官服,發束鎏銀玉冠,瓊林玉樹的身軀攜回廊清風而立。
雖才重生兩日,然而前世年年看月月看,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他都是以高澈的氣宇示於人,令人敬畏的清修勤嚴,不覺光陰有變化。
忽地乍回到二十弱冠,仍叫魏妝驚歎於他的俊凜雅致,豐神毓秀。
果然,也怪不得當初的自己。謝三這般的長相,她就是再看一百遍也仍驚歎。
但往昔已矣,現在隻是現在。
人若無情,皮相又有何用,看十三年早看夠了。
她眼下便像與皇後、貴婦們,坐在台上望騎士比武一樣,瞅的隻是賞心悅目的美色罷。
無了羈絆,做什麼她都先討好自己!
魏妝淡定上前,施禮道:“筠州府魏家長女魏妝,見過三哥。”
老夫人既用此稱呼為先,那麼她便襲用了,說完大膽睇了眼謝敬彥,又冷漠地垂眸。
前世癡心愛慕他,不敢泰然覷之,隻在昏黑的夜色床帳內,隔空用指尖去勾畫他的輪廓。平素伺候沐浴更衣,更是低頭抬頭都要害臊。
其實大起膽兒瞧瞧,也不過就是個人而已。
眼眸往下,卻忽地瞥見謝敬彥腰上的玉佩。竟是火鳳玉璧,她又輕諷地錯開來。
竟稱呼自己“三哥”……
謝敬彥頗感詫異,五年前他在魏家吊唁完畢,魏父本提出要了退婚,是祖父不允。更把魏妝叫出來,給了一人半塊玉璧,說謝敬彥隻許娶魏氏女為妻,必要待她優渥,足她所需,不允辜負。
那時小姑娘攥著另一半璧青鸞,臉頰羞答答,喊的是一聲“彥哥哥”。
而現在,她竟沒有半分閨中應有的赧意,而變得大膽而冷豔。
她並非夢中的嬌怯美人。亦無情愫於自己。
男子莫名心弦鈍刺,他把這理解成猜錯人了的自責。原本湧動的某些希冀冷卻,反倒輕鬆下來,亦淡漠回道:“聽聞魏妹妹來京,一路多有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