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茶壺中所有的茶水都倒出來,也隻是淺淺的一層杯底兒。
紅衣女子直接將茶杯拿起,強硬的塞到季棠手中:“喝!”
但是那手勁兒太過強硬,季棠一時沒能接住,茶杯咕嚕嚕向下滾落,杯底淺淺的一層茶水立刻在季棠裙衫上留下不規則的水印。
......
季棠抬頭,目光虛弱無力的看向紅衣女子,雙眼一翻,倒在床上暈了過去。
“該死的,還真是——說暈就暈。季家大小姐身體有這麼差嗎,莫不是碰上個假的?”紅衣女子心生疑惑,將季棠身上人中虎口百彙湧泉掐了個遍兒也不見人有醒過來的跡象。
這時客房的門被敲響,是短發青年有些不爽的聲音:“我將繃帶和止血藥拿來了。”
紅衣女子立時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從短發青年手中接過繃帶和止血藥,一邊往回走一邊道:“這季大小姐不知怎的突然就暈了,掐按她穴位也沒反應,你確定咱們沒找錯人?身子骨兒這樣虛......”
話還沒說完,她的目光掃過床榻,目光一頓,看著空空如也的床榻:“人呢?”
“......你在屋裡看著,問我?”短發青年臉色發黑。
一抹風從窗外湧入,帶動窗扇吱呀晃動了兩下。兩人看著大敞的窗扇,齊齊反應過來,飛快跑向窗邊:“壞了!給她逃了!”
·
從客棧的窗戶跳下去,外麵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季棠顧不上身體從二層摔落的疼痛,和因失血翻湧上來的眩暈感,就往巷外跑。
這客棧隔壁是一家茶樓,午後過半,正是茶樓裡最熱鬨的時候,茶客們點一壺茶,三兩盤點心,聽上一卷說書念白,便可以度過一下午的清閒時光。
而近日的碧源茶樓,有巡演的戲台班子複演群英會對局,還有年過半百的名嘴兒胡老先生念白說局,隻比往日更加喧囂——可以算得上是人聲鼎沸,座無虛席了。
季棠也沒打算跑太遠,直接就鑽進了碧源茶樓之中。
茶樓大堂搭了巨大的戲台子,戲台右側一盞屏風,似有位搖扇晃腦的老先生坐在其後,正飲水喝茶。
季棠也沒的分出神來多看,鑽進茶樓便往裡麵跑,直往人多的地方兒擠。
先前手腕上流的血,不僅染透了包紮纏繞傷口的長布條,就連雪白色的袖口都被染紅,大片燦烈的紮眼。
這麼明顯的血跡,早晚會引得旁人注意。
她得想個辦法,重新包紮一下傷口,換身顏色暗沉,不顯血跡的衣裳才好。
正此時,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在身後響起:“本姑娘的麵具還沒補好嗎?馬上就要上台,耽誤了演出,我把你耳朵擰爛!”
季棠微微回首,看到距離她不遠處一道雅間門處,身穿墨黑色束袖勁裝的少女揪著一個藍衣小廝的耳朵,柳眉倒豎,一副惱怒模樣。
小廝被她揪著耳朵,也不敢還手,隻身子順著她使力兒的方向側歪,一邊“哎呦哎呦”一邊叫:“好春蘿,我的姑奶奶,快快手下留情些,我這耳朵都要你撕爛了!”
“你那麵具是劉師傅拿去補的,他眼神頭不好,向來慢工細活兒,你又不是不知道——補好了自會給你送過來,就算我在那裡盯著,也快不了幾分!”
“哼。”少女春蘿冷笑一聲,“你就是偷懶,不要扯這些借口來糊弄本姑娘!趕緊去給我盯著,一補好了就立刻拿過來!”
“哎呦哎呦,好好好,姑奶奶你先鬆手——”小廝又浮誇的嚎叫了兩聲,名叫春蘿的少女才鬆開手,放他去找補麵具的劉師傅了。
季棠盯著藍衣小廝往茶樓後院走的身影,猶豫了一瞬,也跟上去。
今日茶樓中擺的是戲台子,後院便成了戲班子眾人備場休息,更換衣物,修飾妝容的地方。趕著上台演出的角兒,給角兒化妝容或者打理發飾,衣衫的大姐,小廝,還有吆喝著斥眾人動作麻利些的班主——都聚在這兒,熱鬨鬨的一片。
沒人留意到跟在小廝身後走進來的季棠。
季棠微微鬆了口氣,跟在小廝身後,走了兩個地方,很容易便找到了戲班子專門更換戲服的房間。
裡麵什麼顏色,什麼款式的衣裳都有,絳紫的長衫,赤金的華服,茶白的長裙,墨黑戎裝——還有懸掛了半麵牆壁,繪製了各種樣式的麵具,密密麻麻的陳列著。
季棠又翻了翻,竟然在這換衣間裡找到一條嶄新的,未曾用過,顏色墨黑的長布帶。
她坐在衣服堆積的角落裡,將包裹著的朝露劍貼牆根暫放,咬著牙解開先前故意用力係在手腕上壓迫傷口,使得血液汩汩向外流的長布條,快速換上這條新的,重新將右手傷口包紮。
幸而腕上傷口雖然還在流血,但已經不似方才那樣激烈,就算更換了新的布帶,也隻是暈濕了一小片。
終於將包紮傷口的繩結係好,季棠才長出了一口氣,身體後仰,靠在背後的牆壁上緩慢的順著氣兒。
先前一直強忍著,現在放鬆下來,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才後知後覺的湧上來,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季棠閉上眼睛,整個人縮在角落裡蜷縮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感受到眼前和腦中的旋轉緩了些,被手腕上傷口清晰而熾烈的疼痛取代。
她再度睜開眼睛,唇色蒼白得可怕,卻沒工夫留意這些,動作迅速地拆了腦後繁複的雙髻,改紮成簡單的馬尾,又從身邊的衣物堆裡翻出一件墨黑色的單衫換上。
外麵戲班子人來人往,保不齊下一刻便會有人掀門簾進來,她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換好衣裳,季棠又抬眼,看向那整齊陳列了半麵牆的麵具,從中挑選了圖樣最為簡單,隻在左眼眼下處點了朵半開海棠的白底麵具,帶在臉上。
這樣......應該不至於太引人注意吧。
季棠剛這樣想,突然間房間的門簾便從外麵被人撩開,一身藍衣的小廝向裡探頭腦,目光正瞥見縮在角落裡的季棠。
當時季棠也正抬眼,往門簾處看。
四目相對,寂靜一瞬。
藍衣小廝瞳孔驟縮,臉上的表情瞬變:“你,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