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汰了兩句,抬眼發現前麵的黎風已經順著長階一路向下——
“黎風?”聞承霽有些沒反應過來,“你去哪兒?回住舍的陣法在昆羅殿右邊。”
“下山。”黎風踏在石鑄的階梯上,頭也不回道。
他走得極快,兩句話的時間就過了十幾階,聞承霽連忙追上去。
“現在下山?尋瓏璋玉?”
“不然還能是因為什麼。”黎風沒好氣道。
“掌門師伯隻說要你去尋,又沒讓你馬不停蹄的立刻去。這月懸中空,星鬥滿天的,你是打算日夜兼程嗎......”
“那不然呢?”
黎風突然止住腳步,猛地向後轉頭,打斷聞承霽的話語,一把揪住他衣領,瞳孔因隱忍而顯得有些發紅:“你以為你丟的是什麼?一個普通的掛件玩意兒?”
“那是瓏璋玉!聞承霽!瓏璋玉是是進入後山的鑰匙,若是流落在外,落入不軌之人手中,你想過後果嗎?!”
“難道師父和長老當年選你為長明劍的繼任者,就是為的讓你把瓏璋玉帶下山去,隨意丟給一個不相乾的人的嗎?”
劈頭蓋臉的一頓輸出,將聞承霽罵得一怔。
月色泠泠,千羅階側奇鬆隨風簌簌作響,吹在額前叫人格外清醒。
聞承霽靜默了許久:“抱歉,辛苦你......”
“心不苦,命苦。”黎風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頭回身時已經神色平靜,仿佛剛才的那一番怒氣隻是幻象。
他幽幽道:“從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這樣。二十年了,聞承霽,已經習慣了。”
說罷,他順著千羅階繼續向下走,走起來步履飛快,轉瞬又拉開七八階的距離。
“行行行,就算你習慣了。”
黎風恢複得快,聞承霽也恢複得快,立刻追上去,順著方才的話題繼續:“就算是要去,我出宗門這一路上都去了哪些地方,你知道嗎?”
“知道。”黎風道,“回宗門的路上你說了無數遍了。”
“萬一有沒說的呢?”
黎風腳步頓住,再度停下來,這次望向聞承霽的目光中含了幾分真情實感的殺意。
聞承霽:“......”
聞承霽:“說,走著說。一邊走一邊說。”
兩人順著千羅階一路走下去,步伐速度都放緩了些,聞承霽將自己離開長明山,路途所經的地方一一按順序說給黎風。
黎風也不發表意見,隻是從頭到尾,事無巨細的聽著。
千羅階從下至上,每一階所帶來的壓力逐層遞減,登至八百階上,對於明劍宗大多數內門弟子來說需要耗費幾乎所有的靈力。
但這兩人從千階高度開始向下,速度十分均勻,黎風在前,聞承霽在後,始終保持差著一級階梯的距離。
下到百階高度的時候,視線向下,便隱約可以看見微薄的夜霧裡幾道微小模糊的身影,正一階一階,努力向上攀登。
這樣的場麵自然不陌生。
每年明劍宗招收外門弟子時,千羅階前一百級都會晝夜不間斷的有人。
但是真正能夠堅持,攀登一百階的人屈指可數。
所以即便每年都有招收,外門至今也不超過八百弟子。
聞承霽老老實實的止步:“就送你到這兒,不再多走了。”
黎風對於他的自覺有些意外,但也沒有說什麼,下了數級階梯,抬手在千羅階最下方落下一根細長緊繃的紅繩。
紅繩正橫在階梯的儘頭,上頭係著一隻靈氣所化的指甲蓋大小圓鈴。
“定向觸發的懸鈴術。”黎風道,“你要是過線,就會觸發警報,向空中發射信號。”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目送著黎風的身影在夜霧間漸漸模糊,聞承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並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在一百零一級階梯處坐下來,抬手敲了敲縮在階梯角落處閉眼睡覺的少年。
“醒醒,李蒼明。”他道,“你師姐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