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維本以為這樣暫且安生的日子還有好幾年,再不濟起碼在二十歲成年前都會繼續待在撫育院裡。
可在他十九歲這年的‘幫扶日’上,他被賣出去了。
慈善家澤爾先生為蟲慈祥闊氣,不單是‘領養’了他,還‘領養’了好幾個雌蟲崽。
在聽到院長和澤爾先生的談話時,奈維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他定定的看著不遠處被保鏢環繞的澤爾先生,手腳發冷。
澤爾先生好似察覺到了一般,突然抬頭直直的對上了奈維的視線,輕輕的笑了笑,臉上的皺紋也愈發深刻。
澤爾先生看起來真的就宛若是個和藹可親的鄰家老雌蟲一般,可他的雙眸中卻儘是毫不掩飾的欲念和覬覦。
奈維驚惶的匆匆避開,可那股陰冷的視線強烈而又赤/裸,讓奈維難以忽視。
奈維緊緊的攥著手心,胃裡好似翻騰滾動,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湧而出。
生長在撫育院裡,奈維從一開始就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更不能決定自己的未來。
他知道自己會被賣出去,他不喜歡也不願意,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他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內心告訴自己認命吧,似洗腦般的寬慰自己撫育院的雌蟲雄蟲都是這樣的,況且說不定自己運氣好遇上一個溫和的雌蟲,好好的對待自己,以後再生幾個孩子,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可當這一幕真的即將到來時,看著那老雌蟲垂涎惡心的目光,奈維才真真切切的覺得悲切可笑。
來購買雄蟲的哪有什麼溫和善良的雌蟲?這樣的蟲又怎麼會選擇名為領養,實為購買的方式呢?
一切都不過是他自哀自怨自欺欺人的空想罷了。
他不想伺候這年齡不知道比他大多少輪的老雌蟲,他不想!
他要逃出去!他必須逃出去!
*
轟!
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快速的落下,嘈雜的咒罵聲混合著淺淺的土腥味交雜在一起。
奈維腳步未停,哪怕雙腿已經沉得腫脹不堪。濕透的白發緊緊貼在他的臉上,混合著淚水雨水和點點泥濘汙濁,讓奈維前所未有的狼狽,可他卻驚喜的笑了。
哪怕不用回頭,此刻奈維也知道身後的斑駁火光儘數熄滅了。
這場大雨來的及時,能儘可能的掩蓋他的氣息和蹤跡,讓他可以多逃一陣。
自昨天下午撫育院‘幫扶日’中稍顯懈怠的守衛,奈維憑借著自己多年來乖巧的形象趁機離開了。
除了身上穿的這一套灰撲撲不顯眼的衣服,他什麼都沒有帶,內心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他在自小長大的撫育院中竟然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蟲或者物。
奈維對撫育院以外的世界並不了解,多年來,除了被院長當作門麵帶去參加政府組織的一些‘慈善’活動外,奈維便從未離開過撫育院了。
茫然一瞬的奈維幾乎沒有思索,便堅定的朝著曾經聽過的‘冒險森林’前進。
冒險森林的深處據說有不少危險的動物,但也遍布奇珍異果,危機與風險並存,因此吸引了不少雌蟲前去冒險。
有收獲頗豐滿載而歸的,自然也有從此渺無音信的。
對於‘冒險森林’,奈維曾經是害怕多過好奇,可現在的奈維,他寧願死在冒險森林,也不願被那老雌蟲抓去折磨死。
然而撫育院很快便發現了奈維的失蹤,並快速派遣了不少的蟲來抓捕他。
儘管奈維一路上小心翼翼,拚了命的前進,但仍在深夜之際被發現了蹤跡。
大半天未進食的奈維早已餓到麻木,劇烈的運動不間斷的亡命逃跑讓他的體力早已到達極限,此刻隻是憑著一股毅力勉力支持著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奈維已然到達了‘冒險森林’的外圍,周圍的環境也從破落的棚戶區變成了低矮茂密的灌木叢。
但奈維的狀態也肉眼可見的差,他雙目無神,嘴唇泛白,雙腿機械的動著。
突然,奈維被腳下凸起絆倒,毫無防備的狠狠栽倒在了地上。
他甚至連聲驚呼都沒有力氣發出。
疼痛,暈眩,疲憊,饑餓.....在這一瞬間好似潮水般襲來。
奈維動了動手指,以肘部為支撐試了好幾次竟然都沒有爬起來,與此同時,腳腕處後知後覺的陣陣刺痛參雜著鈍痛愈發明顯。
透過淺淺的月光,奈維這才發現自己的腳腕已然紅腫了一大片。膝蓋,肘部,掌心等不同部位也被嚴重擦傷,泛出刺紅的鮮血。
但更糟糕的是,奈維又聽到了那宛若夢魘般嘈雜的聲音遠遠傳來。
:‘在這邊,快來看,這裡的腳印很新鮮!他應該就在不遠了!’
:‘他雌的,這家夥可真能跑。’
:‘等抓到他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不聽話的家夥!’
......
一股深深的絕望逐漸湧上奈維的心頭。
他痛苦的嗚咽著,徒勞的掙紮著想要重新站起來。
可結果卻是再次重重的跌倒在地。
這邊的動靜已然引起了身後那些雌蟲的注意,奈維已經零碎的聽到了他們愈來愈近的聲音。
終於,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奈維崩潰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
他都這麼努力了,怎麼還是逃不掉,這就是他既定的命運嗎?
奈維哭的傷心,哭的專注,全然沒有發現原本愈漸嘈雜的聲音詭異般的儘數消失了。
‘你,哭什麼?’
一道低啞好聽的聲音突然響起。
奈維抽噎著抬起頭,朦朧的淚光中,他身前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站了個蟲。
高大的看不清容貌的蟲本該極具壓迫感。
可奈維卻意外的並不覺得害怕或突兀,他隻是仰著頭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身影。
來蟲見他不出聲也不惱,隻是緩緩伸出自己的手。
‘彆哭,跟我走嗎?’
奈維看著眼前修長乾淨的手掌,原本近乎死寂般的內心再次跳了跳。
此刻的奈維好似被蠱惑了一般,又好似溺水中的蟲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幾乎沒有猶豫,輕輕的抬起自己冰冷麻木的手,慢慢的,試探性的放在來蟲溫暖的手中。
那點點近乎微不足道的暖意順著奈維的手心一路漸漸彌漫至他的全身,激起一片顫栗。
恍惚間,奈維好似聽到了來蟲喃喃低語。
‘漂亮雄蟲...撿到,就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