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後他叫我爸爸,叫你媽媽”……(1 / 2)

葉橋西養的貓死了。

這隻貓是他回到村子後撿的,撿到的時候貓已經挺大年紀了。

一人一貓陪伴了兩年,葉橋西覺得也夠了。

老貓走得不難受,一生沒病沒災,到了年齡自然去世。

早上葉橋西醒過來,老貓就趴在他的胸口,他下意識地摸,卻發現老貓身上是冰涼的。

他從床上下來,把老貓放進自己剛才睡過的被窩裡,把被子蓋在他身上,往它的碗裡裝上貓糧,又給它開了一個貓罐頭。

冬天的清晨很冷,在溪橋這個偏僻的小鎮更是,霧夾著雨在空氣中旋轉,貼在人的臉上又冰又涼。

葉橋西就這樣坐在門口,手因為冷放在棉衣的口袋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從嘴裡吐出來的熱氣。

坐了半個小時,他終於站起來,對房間裡麵喊了一句:“我出去一趟,你……”

他舔了舔嘴唇,才用儘力氣把最後那句話吐出來:“你記得吃飯。”

早上來往的人很少,偶爾有一些路過的人會跟葉橋西打招呼,葉橋西呆愣愣的,一個也沒回複。

平時他會用一根繩子套著老貓帶著它一起走過這條街,今天葉橋西下意識地捏了捏手,卻發現手裡沒有那根繩子。

定睛看又覺得路邊好像有老貓的影子,彆人叫他的名字他覺得是老貓在叫。

葉橋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捂住頭從另一條小路跑走,迎麵撞上了陸才。

陸才一把他把拉住,問他:“乾什麼,跑這麼急?大早上霧大路滑的,再摔著。”

葉橋西正要去找他。

陸才全是鎮上唯一能走近他心裡的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陸才從師範大學畢業後回來鎮上教書,葉橋西三年前回來這裡又與他遇到。

“陸才!”他回握住陸才的手腕,心裡突然有了安全感,“我的貓死了。”

“啊……”陸才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安慰。

在葉橋西眼裡,似乎誰都比不上那隻貓重要,去年還因為找那隻貓摔了一跤。

從C市回來後,葉橋西似乎更加迷糊癡笨,頭一年神神叨叨的,總說什麼有人要來抓他回去,晚上總睡不好。

第二年撿到這隻貓以後,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的轉移到了貓的身上,不再被他那些不肯說出口的夢魘困住了。

陸才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才沒讓他滑下去。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什麼,比如安慰葉橋西幾句,再比如應該跟葉橋西去看看。

天氣寒冷,他感覺到葉橋西溫熱的淚水落在手背上,被燙了一下似的,他驚恐地收回手。

再抬頭,葉橋西又換了一副神情,麵色正常,眼神卻是空洞的。

他把手塞進衣服口袋裡,鼻音很重地對陸才說:“可以去你家吃午飯嗎?”

“今天好冷,不想做飯。”

村裡人人都說葉橋西笨拙,從小就是一個傻子,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

他上一秒可以哭,下一秒可以笑,沒有人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因為葉橋西是一個傻子。

陸才從前總認為葉橋西這樣不好,現在卻突然覺得他這樣也還不錯。

老貓的事情似乎真的被葉橋西遺忘在身後,他低著頭跟在陸才身後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了陸才家。

陸才給他炒了菜,他幫著陸才做了一鍋粥,吃了飯他興致突然高起來,問陸才有沒有酒。

陸才在收拾桌子,聽見這話回頭看他。

吃了飯葉橋西覺得有些熱,外套被他脫了下來,他趴在沙發上瞪大眼睛看陸才,看著單純極了。

陸才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在他的印象中,葉橋西根本不會喝酒,於是打趣他:“你會喝酒嗎?”

他趴著想了幾秒,說:“不會。”

陸才又回過頭繼續收拾桌子,葉橋西又說:“好像會一點,他教的……”

後麵的話,他囁喏著,嘴唇一直在動,話卻一直沒說出口。

陸才擦著桌子的手停下來,這是三年來葉橋西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那個人。

那個三年前放葉橋西回來的那個人。

那個在葉橋西肚子上留了一條疤的人。

陸才很好奇,究竟是誰占據了葉橋西消失的那兩年的時光。

那個人一點點蠶食了葉橋西的天真浪漫,把葉橋西變為一個空洞的木偶人,然後又狠狠拋棄了葉橋西。

“誰?”陸才聽見自己這麼問了一聲,聲音極其不穩。

葉橋西卻不說了,他翻一個身,用手臂把自己的臉擋住,傳出來的聲音很小:“我要睡覺了。”

陸才一直站著,沒有等到回答,等到感覺葉橋西真的熟睡了才靠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目光去灼燒他眼尾那顆紅色的痣。

兩年,到底是誰帶走了葉橋西,陸才一直很好奇。但葉橋西從來不提,陸才也不過問。

葉橋西睡著以後的姿態很放鬆,手臂往上放,已經不合身的毛衣被掀起來一點,露出一點雪白的腰來。

葉橋西曾經跟他說過,往上一點有一條疤痕。

陸才今天突然很好奇那條疤痕長什麼樣……

他的手伸出去,卻長久地凝滯在半空中,最後隻是輕輕地抱來一床被子蓋在葉橋西身上。

*

葉橋西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已經是傍晚了。他從溫熱的被子裡鑽出來,陸才在對麵批改作業,瞥見他的動作,對著他笑。

“醒了,餓不餓,我去做晚飯吧。”陸才站起來,取下掛在一旁的圍腰,“吃麵條怎麼樣?給你煎一個蛋。”

葉橋西愣了幾秒,終於從大夢初醒的迷茫中回過神,搖了搖頭,“我要回去,我的貓還沒喂。”

陸才半張的嘴倏然合上,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