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曆經十數位君王,有勵精圖治的明君自然也有喜好奢靡的紈絝,皇宮數次擴建,已非建國時可比,一路走來隻看雕欄畫棟,白玉為欄琉璃宮燈,移步換景精致奢華,禦花園中綠萼微吐,鮮妍花瓣隨風搖曳。
行至長春宮,丹樨旁設勾欄螭首,玉階三級陛瑩冰潔,宛若仙境宮闕。
碧桃暗自咂舌,現在的定遠侯府是抄沒了先帝在時一位重臣的宅院,定遠侯府挪進望京時,當今聖上就將宅院賞賜給了定遠侯府。
定遠侯府一門皆是武將,夫人也不通文雅,洗掃一番就歡欣鼓舞的住下了,他們這些從滇南帶來的下人也覺得定遠侯府已是極近奢華,不必再改建了。
今日見了皇宮的氣派,才知道皇室尊貴,碧桃愈發連大氣也不敢出了,躬身跟在容從錦身後,轉過長廊,在廊下等著侍奉的宮女們紛紛行禮,劉公公在大殿前頓住腳步,一個小太監連忙進去通傳。
“容公子請。”長春宮中女史福了福身道。
碧桃提起裙擺想跟著進去,卻被劉公公攔在罦罳外,拖長聲音道,“你跟小福子到偏殿候著吧。”
“是。”碧桃躬身應道,連一個多餘的動作也不敢多做。
容從錦聽見背後聲響,卻隻作不知,麵不改色的跟著侍女上前覲見。
“定遠侯府次子容從錦,請皇後娘娘安,皇後千歲。”
“起來吧。”片刻,上方威嚴略顯喑啞的女聲響起,“賜座。”
“謝皇後娘娘。”容從錦行禮後起身,後退一步才在侍女的指引下落座,全程目不斜視。
皇後端坐在高座之上,她已是中年,衣著繁複華貴,眉目間依稀能看出幾分往日的秀美,但眼角深重的皺紋令她氣勢平添了三分陰鷙銳利,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容從錦。
香茗清幽氣息徐徐氤氳,淺金色的陽光光束投射在大殿內,容從錦身姿欣長坐立皆如青竹挺拔,半張姝麗麵龐映在明媚陽光下,楚膚勝雪泛著瓷器般瑩潔細膩的光澤,他微垂著眼睫,纖長烏黑的眼睫上點綴著躍動的金斑,眼尾微微上挑,不見輕浮反而多了一抹清冷疏離,多一分即豔少一分未免黯然,他坐在那裡,不出聲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即使是久居深宮見慣了美人的皇後也不禁微微一怔,暗道仿若煙霞輕攏,非俗世中人,就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後宮妃子也難及分毫。
如此一來,六皇子僅有數麵之緣就對定遠侯府公子動了心,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匪夷所思。
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起來,皇後稍一頷首,語氣略有些不自然道:“你進京也有數年了吧?”
“三年了。”容從錦維持著垂首的姿勢恭敬應道。
“住的可還習慣?”皇後輕抿清茗道。
“謝皇後娘娘關懷,一切都好。”
寥寥數語,皇後沉默片刻,似是沒什麼可說的了,放下茶盞道,“本宮乏了,天逐漸暖了,禦花園中的茶梅漸開了,時辰尚早,你難得進宮一次讓人帶你在禦花園賞花後再回去吧。”
”含光。”皇後身旁有些上了年紀的宮女躬身行禮。
容從錦坐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被請了出來,皇後既不表明意圖,也不提起望京中紛傳的流言,似乎隻是召他進宮敘舊。
但兩人又無舊可敘,皇後態度也是淡淡的,麵對冷遇容從錦並不在意,倒是含光送他出來的路上笑吟吟道:“皇後晨起有些犯了頭風,喝了藥已經好些了,隻是藥效讓皇後神思倦怠,您可不要在意。”
“怎麼會。“容從錦微微欠身,補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廢話,大意是皇後您注意休息,我沒什麼不滿的,我們一家都感念上恩,祝禱皇後早日康複雲雲。
含光也隻是笑聽著,不時頷首。
淺碧融春色,鶯雀輕盈縱躍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和枝梢間,不時傳來清脆婉轉的啼鳴,燕拂湖池,水波瀲灩,清雅筆直的枝間點綴著幾朵半開的茶梅。
“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容從錦走上前,身著一襲暗繡織金青裳此時微風拂過衣擺輕盈飄逸,指尖拂過淺綠色茶梅似絲綢細膩的花瓣低聲自語道。
背後花叢間簌簌作響,容從錦驚起下意識轉身,花枝不自然的輕顫了兩下,茂盛枝葉向兩側分去,滾出一個人影,雙手舞得像個風火輪,一路臉刹,下巴著地摔在容從錦麵前。
嘭的一聲,煙塵四起!
“哎呦!”人影痛叫一聲,捂著傷處跳起來,無辜清澈狗狗似的眼圈立即紅了。
風撼芳菲滿園香。
容從錦怔在原地,衣擺錚錚青絲被遊風吹拂向後掠去,他屹然不動喉間滾動數次酸澀不已,竟久久不能言。
那身影站定了才看出來是個麵容極清俊英挺的少年,五官輪廓上還隱約有些像當今太子,隻是下頜弧線更柔和一些,少了幾分銳利看起來更陽光無邪。
少年捂著下巴,有殷紅血珠順著指縫滴落,砸在青石板路上,他卻全然顧不得,抬起頭飛快掠了容從錦一眼,更加垂頭喪氣臉都漲紅了,扒開樹叢撅著屁股就要原路爬回去。
“彆走…!”容從錦反應慢了一拍,拔腿想要捉住他,但是少年上半身已經紮進了花叢,容從錦又不舍得就這樣放他走,顧不得顏麵,隻能抱住了少年的…腿。
他往外拔,那少年慌亂之下雙手分彆握住了一叢花根,跟他較上了力。
兩人就像拔蘿卜似的,分彆向兩端用勁,容從錦最先覺出不妥,但他又無法強令自己鬆手,無奈閡眸再睜開,“六皇子,您跌傷了讓微臣先給您處理傷口好麼?“
”我不是,我不是。“少年又驚又怒,羞憤之下恨不得一頭紮在泥土裡,麵龐憋得通紅使出絕學———飛踹。
容從錦差點被他一腳撩在胸口,好在他見機極快向右側身避開他這一腳,但也失去重心平衡向前栽去。
撲通。
花枝散開———
緋紅粉白的花瓣雪花般打著旋紛紛而落,灑落他們滿身。
兩人皆倒在花叢間,目光不經意間相觸,少年不禁紅了麵龐,視線蜜糖似得粘在他身上,半晌呐呐道:“你…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