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衣不如新 人不如故(1 / 2)

容皇後 六安一盞 7580 字 8個月前

飄逸的白雲攀登著蒼穹,兩隻通體翠綠的小鳥抓著樹枝婉轉輕啼,為對方梳理羽毛。晨光柔和掠過波光粼粼的蓮池,濺起一星耀金色的光芒,窗欞下合攏的花朵沉睡在陽光裡。

永寧宮雖不大,卻五臟俱全,淺黃墨綠和孔雀藍的琉璃瓦在殿頂熠熠生輝,主殿立在中軸線處,兩側對稱展開的東西配殿為青鸞、景雲,沿著抄手遊廡左右轉角處各有一座精美飛簷角樓,進殿的龍尾道漫坡鋪蓮花方磚,設白玉禦階三階。

六皇子沒有太傅,永寧殿不設書房,青鸞景雲二闋便空置著,偶爾皇帝和皇後賞賜些什麼物件就堆放在配殿裡。

裝飾雖不及其他皇子殿華貴,但也是朱紅踢線雪白抹麵,地麵是青石磚磨磚對縫,以描金山水紫檀圍屏隔開寢殿,交椅案幾上覆著觀蓮采菱圖兩軸,踏進寢殿,嵌螺鈿大理石拔步床上青色幔帳低垂。

“日頭都到中天了,還不起來?”太子身著四爪蟒袍,揮退侍從,折扇合攏用扇柄掀起繡著雲鷺的青紗帳一角,青紗微揚,隔著玳瑁枕屏看到一團人影。

裡麵倒不想他想象中躺著一個睡得正酣的少年,反而瑞煙輕攏,一種清冷的暗香幽幽襲來,似梅花覆雪,清雅疏絕,顧昭撅著屁股趴在床上雙臂好像攏著什麼,不知道在看什麼好東西。

青紗帳被掀開,顧昭慌忙挪動兩下屁股,拽起錦被裹蠶繭似的將自己整個蒙在錦被下,聲音隔著織金飛魚錦被悶悶傳來:“你出去…”

香氣刹那間淡了許多。

“快到午膳的時候了,起來洗漱帶你去長春宮用膳。”太子一怔,這香氣似乎不是宮中常用的安神香、龍涎香一類的,他心中微微一凜,怕是哪個皇子錯了主意,側坐在床塌上,把枕屏推到一旁,眸光掃視一番,發現錦被外壓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金盒。

像是香合一類的。

“這是…”太子伸手去取。

錦被下的蠶蛹動作卻比他更快,手指抓住金盒,不動聲色的緩緩收回錦被下,也藏了起來。

像一隻護食的小狗,把他的骨頭都藏在安全的地方。再假裝不經意的一屁股坐在寶藏上麵,這就是本王的守護寶藏計劃。

金盒也不給你看。

“是他送給你的吧。”太子恍然大悟,應該是香蜜、香餌一類的。

“兄長你先出去。”顧昭哼唧兩聲,小氣兮兮的趕他道。

這香本來就不多,太子吸一點,他身邊梅香就淺淡一分,顧昭都不想讓他喘氣,更不用說掀開幔帳讓梅香逸散開去。

他的弟弟變了,以前最愛的黑將軍都肯給他看的。

太子唏噓片刻,鳳眸微微眯起眼神危險的看著床上的蠶繭,看來隻能用絕招了。

“哎,定遠侯府的消息你也不想知道,那你休息吧。”太子悠閒道,“孤去長春宮了。”

顧昭立刻被誘哄出洞,從錦被下探頭道:“什麼消息?”

“你把被子裡的東西,給孤看一眼。”太子點點他的錦被,“孤就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顧昭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俊逸的麵龐上明顯流露出糾結掙紮神情,半晌還是抵不過誘惑,痛苦道:“兄長不能騙我…”

“保證你物有所值。”太子被他逗得神情鬆泛了幾分,唇角微微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顧昭心智停留在了孩童時期,他隻能負擔起兩份的責任繼續前行,母族期望門閥權勢許多人的指望都壓在了他身上,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他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考慮旁的事情。

偶爾也覺得愧對幼弟,何況顧昭幼時天資聰穎本有神童之名,父皇也對他有所期望,他本該一生坦途的,全都是為著自己才變成這樣。

太子心底歉疚,又安慰自己顧昭生性開朗,總能自娛自樂,以後事態平穩,他總能補償顧昭的。

顧昭小心的將錦被拉起一個角,捧出一個圓滾滾的小球,“喏。”

太子暫時放下憂慮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圓形的銀質香毯,不過掌心大,滴溜溜的在他掌心滾動,暗貯宿香,香煙從鏤空花鳥的縫隙間嫋嫋升起。

“他送給你香了?”太子沒有指明是誰。

“嗯嗯!”顧昭用力點頭,喜滋滋道,“從錦擔心我睡不好,特意送了我安枕的。”

顧昭不打自招,太子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有心了。”

“你既喜歡這香,為什麼不添到香爐裡。”太子轉開話題道,“孤看這香雖清淡卻蘭香綿長,混到彆的香裡也能嗅出它的香氣,還能燃得更久一些。“

這香毯是臥榻間懸在床上的,內有機關轉而不傾,鎖香其中,香末亦不會灑落床塌。

“從錦讓我放在’臥榻香爐’裡。”顧昭強調道,“沒說讓我放到其他香爐裡。”

香毯才是臥榻香爐嘛,容從錦的話顧昭都一絲不苟的執行了。

“他說什麼你都聽。”太子用扇端輕敲了一下顧昭的頭,還有幾分吃味。

顧昭揉了揉頭,理直氣壯道:“他是本王的王妃。”當然要聽他的話。

誰給他封的?太子無語,顧昭又催促道:“兄長快講…”

說著手腕一轉,明亮星眸直勾勾的望著太子,手上又假裝不經意的把香毯收回去了。

太子:“……”

說他傻吧,有時候也不是很傻。

太子無奈道:“定遠侯府跟於府退婚了,婚書定禮一律奉還。”

“不過數日,定遠侯府也算是辦得乾淨利落。”太子略有幾分滿意。

於府雖然糾纏不休,把定禮又送回到定遠侯府,於大人也親自上門賠罪,但是定遠侯府還是派了一眾精乾家丁,再次把定禮抬回了於府,要於府交還回魚箸和親繡繡品等物,無論於府如何道歉挽回,定遠侯府還是堅持雙方就此分道揚鑣。

吵鬨了數日,於閣老、觀文殿大學士、樞密院掌史、西北軍政司的劉將軍都出麵了,這事近期也該有個結果了。

顧昭刹那間激動得從床上跳起來,笑得像朵伴著明媚陽光綻開的鮮花,花蕊間還盈著甜蜜的露珠,他赤著腳匆匆穿衣,衣袍還沒展開就胡亂套在了身上,一疊聲的喊道:“小樂子!小樂子!”

“你忙什麼?”太子連忙按住他。

“本王答應他要去提親呀。”顧昭想了想,這時候仿佛也不傻了,把太子往殿外推,“兄長你身份貴重,你去!”

顧昭心底說不出的歡喜,容從錦訂婚也有一年多了,於公子才是他正大光明的未婚夫君,雖然容從錦私下答應嫁給他,但是也隻是口頭約定,他是見不得光的那個,顧昭始終懸著心,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他怎能不高興呢?

“不忙。”太子都被他橫推出幾步,轉身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在交椅上,鄭重道:“孤問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再回答。”

顧昭傻乎乎的點頭。

“你是當真要娶容從錦做王妃麼?”太子一直不願打攪了他的興致,卻看他毫無半分敗興,頃刻就要迎娶容從錦,隻能跟他講明利害。

“容從錦是曾訂婚又退婚的,名聲已經壞了一半。”

“定遠侯府不得父皇青睞,你若執意跟容從錦成婚,以後在父皇麵前恐無立足之地。”

“就算這些你都不在乎,你可知於府為什麼與定遠侯府在婚禮前生了變故,最後退婚收場。”太子緩緩道,“雙兒難以生育,你們可能永遠不會有孩子。”

“你若娶了他,嫡子這事,你就永遠彆指望了。”

顧昭愣在原地。

他從沒想過,也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宮裡年歲小的皇子他都很喜歡,還想著以後能跟容從錦生一堆一堆的呢。

“你既喜愛他,就將他納進來做個側妃,也不算辱沒他。”太子見他垂首沉思良久,心生不忍退了一步勸道,“他性格溫柔以後會與王妃共同服侍你的。”

“孤定會為你擇一個比他更貌美體貼的王妃。”

“本王不要彆的王妃!”顧昭還沒想清楚,聽到這句急吼吼的跳起來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