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階月地之上是一片璿霄丹闕,玉盤斜掛天邊,四野寂靜。
仙界少見這麼圓的月盤,淡不可見的靈力傾瀉而下,將落入仙界時,又化成了毛毛細雨,浸澤萬物。
就著雨聲,樓燼帶著三分酒意往寢宮走。
寢宮外的玉階上,冒雨站著一個少年。
他身著一身雪白的素衫,麵容清俊,列鬆如翠,看上去約莫是凡人十七八的年紀,被雨淋得從頭濕到了腳,烏黑的發絲緊緊貼在兩鬢,顯得狼狽又淒慘。
樓燼停下腳步,深邃的眉宇滿是玩味,靠在廊柱上,看了一會。
轟隆一聲,天降一道響雷,照亮了少年的臉。
雨越下越大,他卻沒有走的意思,不住用袖口擦去臉上的雨,可袖子也是濕的,再怎麼擦都是無用功。
過了會,樓燼低聲輕喚:“容嘉。”
不出一息,身旁驟然出現一個娃娃臉的年輕人,嗓音也頗為稚嫩:“哎,師父,您叫我?”
樓燼指了指玉階上的少年,“你去,把他趕走。”
容嘉順著一看,訝道:“他又來了?這都第幾次了?”
……神仙才知道。
樓燼從腰間摸出一壺酒,仰頸飲了一口。
酒液灑了兩滴出來,落在唇角,被他恣意地抹了去。
“說起來,易明上神來找您,”容嘉突然道,“這會兒在寢宮裡等呢。”
“沒說乾什麼來的?”
“不知道,他不告訴我。”容嘉撇撇嘴,還挺委屈。
樓燼有點好笑,便在容嘉圓滾滾的後腦勺上拍了拍。
他正要踏進寢宮,卻兀然感到兩股熾熱的視線就這麼直直射來。
回首看去,少年還在雨中,一動不動的,猶豫半天才開口:“上仙——”
樓燼知道他下半句要說什麼,碰地關上門。
屋內,羽冠霞衣的上神沿桌而坐。他早已等得百無聊賴,聽到關門聲,便抬起頭,甕甕地說:“什麼上仙閒成這樣,老子等了一天都不見你人影。”
樓燼笑道:“你何不改日再來?”
易明道:“因為有急事,大大的急事。”
他正要說,等樓燼走近些,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易明一愣,神色古怪:“你還喝酒了?”
樓燼亮出手中的玲瓏玉壺,“你喝嗎?”
易明不屑嗤鼻:“凡人喝的東西,我才不要。”
樓燼也不管他,自顧自滿斟一杯。
易明此次前來,所為的是一個叫玉冥杯的法器。數年前,此法器被借給了一個凡人宗門,卻在臨近歸還之期時不翼而飛了。
易明身為神界掌管法器的神官,自該由他親自下凡去找的,但他實在是抽不開身,又不放心讓那些弄丟東西的人自己去找,便隻好來尋樓燼的幫助。
聽罷,樓燼了然,卻道:“……不去。”
易明還以為他會答應,正要道謝,被後話堵回來了。
易明:“你不是很閒嗎?”
“我不閒,我很忙。”樓燼大言不慚。
忙個屁,易明心道,一年到頭飛升成仙的就那麼幾個人,不過是落落筆墨給他們分配去處的活,能有多忙?!
然而樓燼還是那句話:“不去,麻煩。”
“你倒也不用拒絕得這麼乾脆,”易明深吸一口氣,緩和了態度,好聲好氣地勸,“就去吧,算我欠你個人情。”
“人情……”樓燼一哂,搖了搖頭。
人情不行,不值錢。
易明於是伸出三根手指,“給你這個數。”
樓燼稍微抬了抬下頜。
易明咬牙,再加一根:“我勸你不要得寸進尺,就這個數,行不行,一句話!”
話音未落,易明隻覺得一股奇怪的力道正抬著自己的小指往上,待反應過來,一隻手便五指俱出,擺在樓燼麵前。
易明:?
樓燼笑道:“五萬上品靈石?有點少,但——也不是不行。”
“多少?五萬?”易明勃然大怒,“獅子大開口也得有個度吧?!”
他本想出三千的,料到樓燼會加價,卻不想這一加竟是翻了十倍還多。
“玉冥杯的價值應當遠不止五萬,你這麼急著找我,也說明此事確實非同小可,”樓燼頓了頓,懶散一笑,“坐地起價,樓某最為在行。”
說罷,他向後一靠,好整以暇道:“成交麼?”
易明簡直如鯁在喉,從牙縫中逼出四字:
“你、做、夢、呢?!”
強扭的瓜不甜。
“那就愛莫能助了。”
“來人,送客。”
“不必,老子自己會走!”易明天性暴躁,被樓燼隻言片語氣得臉紅脖子粗,霍然站起身,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