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被氣糊塗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將樓燼麵前的酒壺奪去,一飲而儘。旋即一把拉開大門,正欲向外,卻見門腳邊站著兩個人,拉拉扯扯的。
其中一個麵容稚嫩,易明認得,是樓燼這璧川宮內的大弟子,名喚容嘉。
見了易明,容嘉先是一怔,收回了手,連忙跪了下去:“參見上神!”
易明沉沉“嗯”了聲,正要讓他起來,卻在見到另一人的一瞬間,眼神驟然一凜。
那人是個少年,穿著樸素,也被容嘉拽著袖子拉著跪到了地上,學著容嘉的樣子,畢恭畢敬道:“參見上神。”
易明的眼神在少年身上來回逡巡,半晌,冷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許是因為淋雨太久,少年略作恍惚,隨後低下頭。
“……江灼。”
易明於是震喝:“抬起頭來!”
可這少年也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仍是埋著頭不動。
容嘉趕忙用胳膊肘撞撞他的,小聲催促道:“江灼,抬頭啊!”
目光所及之處,江灼的身形稍微顫了顫,隨後才緩緩抬起尖瘦的下頜,眼神也順勢抬起。
易明回過頭,衝著樓燼道:“這是你宮裡的人?”
樓燼還在原處坐著喝酒,順口一答:“不是,他來了好幾回了,求我收他為徒,我沒答應。”
但易明這架勢著實有些不尋常,樓燼一邊喝酒,眼神卻透過大開的雕花木門,往門口的三人看去。
同一時間,那少年竟也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隻見易明口中念決,那柄青劍上瞬間竄出幾道幽藍的光,又幻化成網,將江灼整個人籠得嚴嚴實實。
樓燼頗為意外,眉尾微微抬起。
——這是搜魂術。
江灼如夢初醒,連忙施法抵抗,然而他不過是個剛剛飛升的小仙,再怎麼奮力,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這些光如小蛇一般,一縷一縷鑽進江灼體內,逆著血行的方向,順著他的脈絡寸寸摸去。
他額角現出青筋,慘白的臉上泛起潮紅,隨著幽藍的光忽強忽弱,便再控製不住,口中泄出細碎的痛吟。
刹那間,一道金光橫空而出,像一柄無形的劍,將那抹幽藍從頭至尾貫穿而入。
兩光相遇,頃刻間則化為晶瑩的灰燼,飄散著上天,順著雨絲悄然逝去。
“你做什麼?”易明怒然回身。
樓燼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抱胸斜靠在門邊:“你再這麼整,他都快死了。”
易明勃然:“放屁,老子才剛摸到他的筋脈,壓根沒往深處摸!”
於是樓燼稍微抬了抬下巴,示向地上那縮成一團的少年。
他癱軟在地,清瘦的身子不住顫抖,五官痛苦地皺成一團,鼻息幾乎有出無進。
易明的怒意僵在了臉上,愣了:“不是,我真沒——”
雖說江灼是男子,卻生得粉麵桃花,姿容絕佳,再加上此時的悲慘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易明將他怎麼了。
“你倒也不用下這麼重的手吧。”樓燼神情古怪。
江灼這模樣也太慘了。
雖說他還不是璧川宮的人,但到底也是在璧川宮被傷的,此事若傳出去,堂堂上神對著一個剛入仙界的小仙施以威壓,就真要貽笑大方了。
“等等,”易明感覺自己英明就要毀於一旦了,“我先說好,我真沒下重手,他絕對是裝的!”
裝?
樓燼看向那個少年。
江灼在地上喘了一會,稍微回過了勁,撐著玉磚慢慢站起身,卻根本站不住,踉蹌兩步,複又重重倒了下去,剛好跌在了樓燼的腳邊。
樓燼收回目光。
易明:……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覺得這人有點奇怪,”易明深吸一口氣,“而且,我真的還沒來得及搜完!”
“何處奇怪?”樓燼伸出手,將江灼從地上拉起來。
江灼扶著他的胳膊大口喘氣,不知所措地看著樓燼,又瞟了一眼易明,飛快收回目光。
“就是覺得和一般修士不一樣,”易明道,“氣息有些不妥,像是……帶了點魔氣。”
說這話時,易明一直盯著江灼看,眼神頗是尖利,江灼瑟縮了一下,無意識地往樓燼身後躲了躲。
“你彆躲,”樓燼察覺到江灼的動作,把他往外一拽,“讓上神看看,是不是真有什麼不妥。”
江灼的眼睛睜大了些,幾乎快哭出來了:“上仙……我怎麼可能有魔氣……我……”
“閉嘴,”樓燼懶洋洋地喝止,看向易明,“讓他說。”
這下輪到易明下不來台了。
他想了會,提議:“要不……你讓我再搜一次?”
樓燼卻有彆的考量。
這個江灼已經不止一次像今夜這般站在璧川宮裡求他了,若真是在此處受了什麼大傷,隻怕能借口在璧川宮裡賴上十天半個月的。
他垂下眸,隻見江灼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揪著他的袖角,手還在不住顫抖著,可憐得要命。
“算了吧,”樓燼道,“你會不會是看錯了?”
易明還覺得麵前這位少年哪裡有些古怪,但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想再多看兩眼,少年卻將自己整個身子都藏在了樓燼的身後,被身量極高的樓燼擋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