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不在家吧。
薑晝已經習慣了碰壁,垂下眼睛準備走。
——幾乎是須臾間,他聽見屋內傳來一聲極輕的呻.吟。
接著便是東西打翻在地的混亂聲響。
薑晝猛然刹住腳步。
他加重了力氣敲門:“梅妮太太,您在家嗎?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幫忙嗎?”
屋內的聲音更大了,薑晝聽見了沉悶而有節奏的“咚咚”響。
——裡麵有人,而且遇到危險了!
手上的動作由敲轉為了拍,又由拍轉為了捶打,而那道木門仍然紋絲不動。
情急之下,薑晝抓下旁邊牆上掛著的柴刀,對著木門重重劈砍而去!
伴著刺耳的“哐當”聲,無數灰塵和木屑紛紛揚揚地四散開來。
看清屋內情景,薑晝麵色陡然變了——
一名年邁的老婦人痛苦地匍匐在地上,臉和四肢不停地抽搐,正顫顫巍巍地向薑晝伸出布滿皺紋的手。
薑晝費力將她扶起,輕拍著老婦人的背部,卻無濟於事。她似乎想開口說什麼,肺部仿佛一個漏風的箱子,聲音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看樣子像是突發了什麼病。
——等等,她好像在指著什麼東西!
薑晝順著那個方向望去,不遠處的櫃子上放著一瓶嗅鹽。
他快速將它取了過來,放在老婦人的鼻子邊。
片刻後,她的症狀終於有所緩解。
“太太,您感覺好點了嗎?”薑晝擔憂地問道。
梅妮太太虛弱地點了點頭。
薑晝把她扶到了房間的床上,又給她倒了杯水。
待蒼白的麵色和緩一些後,梅妮太太捧著水杯,沙啞地開了口:“謝謝你,小夥子,我眼睛不太好,能把那邊桌上的眼鏡遞給我一下嗎……對了,我好像沒聽過你的聲音,能否冒昧問一下,你是?”
薑晝決定直接開門見山。
“梅妮太太,我是來向您打聽一個人的,”他小心地斟酌著言辭,“請問,您認識一名叫漢娜的——”
啪!
梅妮太太的手突然一抖,原本捧著的那隻水杯竟直直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濺起的水花將被褥和薑晝的鞋子打濕。
薑晝被嚇了一跳。他抬頭看梅妮太太的臉色,卻發現她正恐懼地搖著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嚇得牙關都發著抖,說話也磕磕絆絆的,“你彆過來,我不知道!你們果然是來複仇的對不對?小姐她已經死了,死了!她才是吸血鬼的祭品,你們就算殺了我也沒用!”
梅妮太太的語氣越來越尖利,甚至有點歇斯底裡,滿臉寫著警惕與戒備,再不複先前的和善。
薑晝不知道她為何忽然變臉,上前一步想安撫她的情緒。老婦人卻伸手抄起床頭櫃上的藥瓶,重重往少年身上砸去!
“唔——”
薑晝的膝蓋被砸了個措手不及,他腿一軟,吃痛地跌坐在地上,勉強用手掌支撐身體。
禍不單行,滿地都是水杯的碎片,又將他的掌心紮得鮮血淋漓。
“太太,請您聽我說……”少年尾音發顫,氣若遊絲,卻也顧不上手中的傷,把語氣儘可能放得輕柔,“我絕沒有要傷害您的意思,我過來隻是想要一個真相,一個與歐維辛莊園有關的真相,求您給予我信任,如果我真的想害您,剛才又怎麼會救您?十七……不,十八年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可我隻想要一個真相!”
梅妮太太的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但薑晝敏銳地從裡麵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她知道一切,她知道真相!
“我是一個鄉村牧師的養子,我的養父是聖·米勒牧師……太太,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歐維辛莊園,可是我的養父死了,太太,歐維辛莊園到底藏著什麼秘密?我有預感,如果不搞清楚這一切,我也會死的,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心臟的那股抽痛感又湧了上來,薑晝拚命將語言組織得明晰。梅妮太太似乎被他的話觸動了,臉上雖還殘留著警惕,卻不再掙紮,隻安靜地聽少年把話說完。
薑晝把所有的東西都說了,因芙塔薔薇、自己遇險的經過、地下藏書室的日記、歐維辛莊園離奇消失的那段曆史、安妮畫的圖案,還有……自己在鏡中遇見的那名少女。
聽到這裡,梅妮太太倏然直直地抬頭。
“你說……你在鏡子裡看到了她?!”她的臉上寫滿不可思議,“眼鏡——把我的眼鏡拿過來,我看不清,對……就是桌上那副。”
薑晝不敢怠慢,忙伸手把眼鏡遞給她。
梅妮太太戴上眼鏡,看清薑晝容貌的那一刻,她原本在歲月侵蝕下已經被耷拉的眼皮遮成一條縫的眼睛瞬間睜大,然後做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舉動——
年邁的婦人緊緊擁住金發藍眼的少年,霎時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