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馬廄的仆人,老約翰。
而在不遠處的圍欄裡,躺著園丁埃爾琳小姐血肉模糊的屍體。
老約翰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像一具提線木偶,關節僵硬,動作卻又快又狠。安妮將他手中的利斧踢到了遠處,他卻反手死死掐住了安妮的脖頸。
薑晝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他伸手拾起地上一根斷裂的圍欄欄杆,將它重重擊打在老約翰的背部!
——可惜,沒有用。
老約翰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的眼神麻木而空洞,而安妮的臉因窒息漲得通紅。薑晝隻好扯住他的衣襟,拚儘全力將他向後一拽!
“砰!”
老約翰終於被迫放開了安妮。
慣性使得薑晝也跟著向後跌去,再一睜眼,與死不瞑目、瞪著雙眼的埃爾琳小姐目光相接。
薑晝打了個寒顫,正準備從地上支起身體,呼吸卻一窒——他被撲上來的老約翰扼住了咽喉。
蒼老粗糙如枯樹皮的手貼在他脖頸上,尖銳的指甲刺進了少年的皮肉裡。
薑晝想大聲呼救,卻連一個音節也無法正常發出來,猶如一條瀕死的魚。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他感覺自己的血從傷口處汩汩湧了出來。
老約翰背著光,薑晝清晰地看見,他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絲暗紅的光。
薑晝曾在安妮眼裡也見過這種紅光。
而這次,他終於將它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印在眼瞳裡的圖案,三頭蛇,傀儡絲,十字架,心臟。
弗因肯家族的族徽。
老約翰森然張開了嘴,薑晝清晰地看見了他嘴裡的獠牙。
——他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個被操縱的傀儡,一個和血蝠差不多等級的低等吸血鬼!
時間仿佛被凝結成了一幅畫
滿眼都是血,褐色的,紅色的,黑色的,看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似乎有一點眼熟。
霎那間,他想起了會客廳的那幅畫。
一個陰寒而血腥的猜想浮上薑晝的腦海。
——難怪每次看見都會渾身不舒服,那幅色塊斑駁的畫根本就不是用顏料畫的,而是……
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薑晝的眼前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薄霧,耳朵裡也像塞了一團棉花。
過了多久?三分鐘?三十分鐘?三個小時?
周圍亮了起來。
他聽見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人的驚呼聲。
有人匆匆上前一步,以極快的速度脫下外衣,披在了薑晝肩上。也遮住了他脖頸上一個幽藍色的薔薇狀痕跡。
薑晝終於徹底回過神來。
——為他披上外套的伊格萊爾正緊緊抓著他的肩膀,臉色難看至極。
——聽見動靜趕來的沃爾夫先生帶著眾多下人,望著馬廄裡狼狽的一切,神色陰沉。
——還少了一個……
薑晝的眼神忽然頓住了。
幾個身強力壯的下人將安妮從老約翰身上扯開。女孩張開了嘴,露出的尖利獠牙上滿是血跡。
老約翰已經徹底死去,脖子上兩個血洞昭示了他淒慘的死因。
沒有人知道,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嘴裡曾清晰地冒出過一個詞語——
他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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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萊爾望著床上因精力透支而昏迷的少年,深邃俊朗的眉眼裡遍布濃雲。
他不敢讓其他仆人靠近赫洛利亞,隻能將少年一路抱回了房間。
赫洛利亞不算矮,體重卻非常輕。來到歐維辛莊園的這段日子,他消瘦了很多。纖細的身體猶如紙片般單薄,仿佛風一吹就能飄走。
伊格萊爾坐在床沿,伸手將被子往下拉了一截。
那片薔薇花仍然盛開在細膩潔白的頸側,仿佛汲取了主人身上的生命力,開得越來越濃豔。
它是一切罪惡的肇始、一切禍患的根源。
伊格萊爾垂下眼,眼底晦暗不明。
——如果我現在殺了他,是不是就能獲得“解脫”?
——殺了他,從此你將不再是“影子”。
修長的手指執起桌上薄薄的刀片,另一隻手拿起了一隻純金色的聖杯。
床上的赫洛利亞無知無覺,美麗的麵容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此刻他是任人宰割的獵物,既無力反抗,也無力掙紮,歡愉與痛苦不過獵手一念之間。
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年齡、相近的發色和瞳色,可伊格萊爾知道,自己無比清晰地憎恨著他。
過去十八年中,這種恨沒有具體的形象。他於心裡築起一道高牆,裡麵是他的一隅伊甸園,而牆頭紮滿令旁人望而生畏的碎片。他想象著牆外猶如硫磺火湖般的可怖景象,讓自己的心變得堅硬如磐石;可不久前的某天,這道牆轟然坍塌,他看見一片在金色陽光下蕩起粼粼波光的淺藍湖麵,如夢境般聖潔。他忽然感到恐懼。因為他發現更為陰暗的恨意開始在牆內悄然滋長。
伊甸園和硫磺火湖瞬息顛倒。
——你聰明又愚蠢、謙謹而傲慢、熱情且冷漠,你是鮮活的生命,而我不過是你的影子。
——你的誕生,即是原罪。
——可是,憑什麼?
鋒利的刀片吻進脖頸的一瞬間,豔麗的猩紅爭先恐後地流瀉開來,又儘數傾落進了純金的杯子裡,很快便將它裝滿。
他抬手端起這杯承載著深重罪孽而誕生的“因芙塔薔薇”,仰頭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