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裡充斥著冰雪反射出的白光,他其實不太需要照明,但那盞煤油燈是他唯一的熱量來源。
薑晝盯著這一片狼藉,剛想收回目光時,一樣東西倏然粘住了他的視線。
——煤油燈掉落的那塊冰層下,好像有……
那是什麼?
藍色的眼睛困惑地湊了過去。
而看清那被凍結在冰層下的東西時,薑晝忽然重重跌坐在地!
極度的恐懼攀上了少年的全身。
——冰層之下,赫然是一具保存完整的骷髏!
不,不止……
他所站立的這片土地,還有遠處、更遠處,到處都是慘白的枯骨!
歐維辛莊園的地底,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地獄?!
極度的恐懼之下,薑晝開始跌跌撞撞地四處奔逃。
可是沒有用,無論他逃到哪裡,腳下都能清晰地看見這些東西。
他驚駭到慌不擇路,經過一片拐角時,又驀地刹住了腳步。
——薑晝終於見到了安妮。
然而眼前的場景讓他沒有絲毫喜悅之感。
安妮渾身布滿血汙,手腕、腳踝、脖頸上全戴著銀製鐐銬。那些鐐銬外部光滑,貼近皮膚的那側卻有著銳利的銀釘,直直釘進了她的骨中。
女孩原本的獠牙已被生生拔下,虛弱地微張著嘴,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安妮……安妮!”
少年一瞬間忘記了所有恐懼,他顫抖著上前,將安妮的肩膀緊緊扶住。
安妮早已沒有了意識,最後一絲生命力也即將流逝。
無論薑晝怎麼呼喚,她都不會再睜開眼。
這個女孩身上藏了太多秘密,甚至在失控時襲擊過他。
可眼睛又怎麼會騙人呢?她曾在秋日的清晨熱心而羞澀地為他和養父整理箱子,在饑餓難捱的夜晚為一麵之緣的少年端上晚餐,甚至在馬廄裡毫不猶豫地放棄了生的機會,咬死老約翰,讓他得救。
她隻是一串虛擬的數據,卻也是他來到歐維辛莊園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我求求你醒過來……”
少年的聲音近乎哽咽,斷續而破碎的音節一點點盈滿了整個空間,無力地在洞壁間回蕩。
——安妮就要死了。
他們還不肯放過她,明天,明天就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推上火刑架。
他仿佛忘記了所有的寒冷,也忘記了伊格萊爾讓他儘快回去的告誡。
——我救不了她。
殘忍的事實被拋在他眼前。
薑晝的眼前模糊了一片,但他仍死死盯著安妮的臉,似要將其烙入靈魂最深處。
女孩的臉上全是血跡,薑晝拾起旁邊的一小塊冰,將它小心地攏在掌心捂化,然後用衣角輕柔細致地擦拭著安妮的臉龐。
這沒什麼意義的動作,讓他指腹上被門把灼出的傷痕又開始湧出鮮血,但少年渾然不在意。
——安妮隻是睡著了。
他麻木地告訴自己。
而就在那一瞬,一滴血順著他的指尖落在了女孩的唇邊。
微小的一滴,猶如妖冶的紅寶石。
安妮緊閉的眼睫忽然幅度極輕地顫動了一下,卻被少年捕捉到了。
一個瘋狂而荒唐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裡出現,
——既然我的血能滋養血蝠,那麼安妮也……
指尖傳來輕微綿軟的觸感。
他用拇指抵住傷口邊緣,將傷口裡的血珠全部碾出,送入了安妮的嘴唇裡。
一滴,兩滴……
安妮沒有反應。
——我失敗了。
他挫敗地垂下眼瞼,將指尖抽回。
然而下一刻,女孩原本緊閉的眼睛竟直直睜開!
原本普通的棕色瞳仁裡一片如血般的紅。
——果真有用?!
薑晝還沒來得及高興,肩膀就一沉。
安妮扯過了他的手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咬破了那隻細白的手腕。
劇痛如潮水般席卷了少年全身。
可他的大腦已被喜悅麻痹。
——安妮有救了。
他微微俯身,將手腕繼續往前送去,絲毫不顧越來越虛弱的身體。
我要救她,我要救她……
失血的眩暈向他發出了警報,他開始變得無法視物,隻能依稀看到安妮模糊的影子,她用剩下的牙刺進他的皮膚,刺穿他的脈搏,如附生植物般汲取著所有的養料。
“哐當——”
巨大的摔門聲突兀地在洞穴內響起。
在意識即將沉溺進深海的前一刻,薑晝茫然地抬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最後一幕,是一個滿懷怒氣的身影將他從地上重重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