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發泄了一通怒火,頓時覺得心裡暢快了許多。他複又在躺椅上坐下,準備小憩一會兒。
今天晚上他不是主角,但他仍然需要出席。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將在那時湧向它們的新主人,而那些巨額的善款……
——解決棉紡廠的危機其實很容易,隻需要一筆足夠的錢。
壁爐把書房內的溫度燒得很高,在規律的掛鐘走動聲中,老人很快沉沉睡去。
錫德蘭斯收起了懷表。
若那位少年——那位他在樓梯口撞見的、臉上繪有三頭蛇圖案的少年在此處,一定會驚恐地瞪大眼睛,發出尖叫。
幾根極細的白色絲線貫穿了維裡安伯爵的咽喉和四肢筋脈,它們如同有生命般,源源不斷地從血管中汲取血液,變成了靡豔的深紅。
深陷睡夢中的傀儡劇烈地掙紮起來,痛苦令他的麵容變得扭曲可怖,詭異的印記在上麵浮現,仿佛宣告著末日即將來臨。
傀儡師墨黑的瞳仁此刻已經完全轉紅,如同飽飲了濃稠的鮮血,甚至叫囂著要從眼眶裡流出。
然而——
“嗖——”
“伯爵大人,您在嗎?夫人和瑪格麗特小姐喊您過去。”
老管家渾厚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待他匆匆跨進書房時,維裡安伯爵不耐煩地睜開了眼:“這個點能有什麼事?”
一切如常。
【三】
女孩在曠寂的山林間醒來。
她不知這是何處,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她的身後是一個木屋,木屋內的物品上積著一層厚厚的灰,顯然是很久沒人住過了。
她身上的衣服布滿了斑駁的血跡,可她仔細檢查了自己的每一寸皮膚,臟是臟了點,卻沒有任何傷痕。
她把木屋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在這裡住了幾天。木屋內有個很舊的缸,裡麵一顆麥子也沒有,隻有一個已經完全腐爛了的蘋果。但神奇的是,她這些天什麼也沒吃,卻絲毫不覺得餓。
她在這裡認識了一些朋友,那是一群長得像蝙蝠的小怪物,它們非常聽她的話,還會叼著抹布幫她擦拭她夠不著的屋簷。
她嘗試走出山林,但她發現自己很難忍受陽光,儘管它並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她隻願意在夜間行路,可是往往走不了多遠就到了白天。
她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是什麼呢?
每次試圖調動回憶,她的大腦都會本能地排斥,她索性選擇了逃避。
變故是在一個晚上發生的。
附近山林荒無人煙,因為入了深秋,連動物也很稀少。
而在那個夜晚,一隻受了傷的小鹿一瘸一拐地靠近了她的木屋。
她的那些怪物同伴們對它虎視眈眈,領頭的那隻終於沒忍住,迅捷地飛了上去,張嘴就咬向小鹿的傷口。
也許是小鹿驚惶可憐的神情感染了她,她皺了皺眉,將怪物驅走了。
她將小鹿抱進木屋,準備給它包紮傷口。
小鹿溫順地蹭了蹭她的袖子,可就在那一瞬,她心裡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渴望。
她盯著小鹿湧出的血液,仿佛那是什麼極度美味的佳釀,恍惚之中微微張開了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下一刻,胸口處傳來了一陣錐心的痛!
“嘩——”
桌上的東西全部被她掀倒在地,小鹿受驚般地縮進了床底。
她顫抖著將手掌貼向心臟——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的心臟已經不會再跳動,如同斷了源流的湖泊,再也生不起漣漪。
可那疼痛卻是實實在在的,她分明感覺有什麼利器捅向了她的心口——
或者說,是“他”的心口。
回憶一旦有了傾瀉處,便如洪水般決了堤。
她蜷縮在地上,痛得直冒冷汗,虛弱地睜開眼時,正對上那隻小鹿溫和的眼睛。
她終於想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