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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時,薑晝後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哪壺不開提哪壺!
裡弗斯,可不就是那位被維裡安伯爵夫婦坑死的弗因肯家族族長麼!
話已出口,不能語音撤回,好在錫德蘭斯顯然是位情緒極為穩定的boss,沒追究薑晝的失言。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的懷表:“沒有圖紙,就無法修複麼?”
薑晝搖了搖頭:“您這隻懷表很特殊,結構精密,渾然一體,與普通懷表的零件怕是無法兼容,就算將就換了機芯,治標不治本,過不了多久又會出問題,甚至可能將其他零件磨損。”
“沒有圖紙,且我已經尋過上城區所有表匠,無人能修好它。”
見薑晝也無能為力,錫德蘭斯沒有停留的打算,收回懷表,準備轉身離開。
沒有圖紙,沒有參照物,真的修不好了嗎……薑晝陷入沉思。
電光火石之間,一點非常久遠的回憶忽然湧上他的腦海。
他想起曾經在歐維辛莊園發現的,母親蘇珊娜的遺物。
那時他和瑪格麗特尋找小貓莉莉,在陳舊的梳妝台後發現了一隻純金的懷表,上麵雕刻著弗因肯家族的紋章,雖然外部材質和圖案不儘相同,但大小規格幾乎一模一樣,很明顯是裡弗斯曾經送給蘇珊娜的……
“請您等一下!”薑晝開口叫住已走到門邊的錫德蘭斯。
他起身離開櫃台,誠懇道:“我好像有了點思路,您能再給我幾天時間嗎?看看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他的老師卡勒爾先生,從開始修表到現在,從無敗績。但他現在老眼昏花,精神也不濟了,薑晝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執念,固執地想把這個紀錄保持下去。
錫德蘭斯沒說話,薑晝心裡不免有些緊張,甚至做好了失望的準備。
也是,錫德蘭斯有什麼理由相信自己呢?
以赫洛利亞的身份,能完好無損站在這裡,本就是對方網開一麵的結果。
誰知錫德蘭斯竟然同意了。
“可以,”他又把懷表遞給薑晝,“你需要多久?”
“三天就好,您方便寫個地址給我嗎?不管能不能修好,三天後我都會把懷表給您送過去。”
錫德蘭斯依薑晝所言,寫了張附有地址的紙條,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待男人走後,霍莉好奇地湊上前來,問道:“剛才那個人是誰呀?他長得真好看!”
“彆整天滿腦子好看不好看的,能有我好看?胳膊肘不許往外拐!”
“知道了知道了,可是赫洛利亞,你為什麼那麼怕他呀?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那麼慫的樣子……”
“彆胡說八道,我怕他做什麼,隻是對客人表示尊敬而已……”
一大一小的拌嘴聲飄揚在靜謐的午後,很快,街角處的鐘表鋪又重歸於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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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薑晝再次去修道院拜訪了瑪格麗特,並詢問她是否還留著蘇珊娜遺物裡的那隻懷表。
瑪格麗特點點頭,隨即擔憂地問:“你要它做什麼?赫洛利亞,你千萬彆犯傻去做危險的事情。”
薑晝不想讓她擔心,扯了個謊,隻說有名顧客的表壞了,需要重鑄機芯的參照物,尺寸剛好與蘇珊娜的那隻相吻合。
瑪格麗特便沒有再懷疑。
薑晝的猜測果然不錯,這一金一銀兩隻懷表,皆出自裡弗斯之手,而內部零件也一模一樣。
他仿著金表的機芯畫了張圖紙,又交給一位老工匠,請他幫忙打造了新的機芯。
等組裝完後,他循著錫德蘭斯給的地址,找到了上城區一處普通的公寓,將銀表和圖紙都放進了公寓的信箱。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
做完這一切,薑晝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等候之前約好來接他的馬車。
等待的過程中,他漫無邊際發著呆。
薑晝沒有向錫德蘭斯索取分毫報酬,並非出於什麼無私高尚的奉獻精神。實際上,他也埋藏了自己的一點私心。
薑晝每天都留意著報紙上的最新訊息。人類與血族的矛盾已愈發不可調和。低階吸血鬼肆無忌憚地捕獵人類、吸食血液,受害者數量每天都在增長。為了防止造成大麵積恐慌,政府官員封鎖了大部分實情,但薑晝仍從貝萊絲主編那裡打探到了很多真相。
政府也曾派代表暗中與高階血族溝通,希望他們能出麵約束族人的行為,與人類締結盟約,可誰都不願意當出頭鳥,談判陷入了僵局,雙方關係越來越緊張。而實力最強勁的吸血鬼錫德蘭斯一直不知所蹤。
薑晝想讓錫德蘭斯欠自己一個人情。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個世界呆多久,但變幻莫測的命運之下,能多一份籌碼,自然是好的。
車輪滾動聲自遠方傳來,又在街邊停下,薑晝的身影消失在馬車裡,漸漸遠去。
在他離開後,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緩緩垂下了窗幔。
身旁的仆人畢恭畢敬地將疊好的圖紙展開,銀色懷表靜靜躺在其中。但錫德蘭斯看都沒看一眼。
“——大人,就這樣將位置泄露給他嗎?”
仆人的擔心不無道理。整個聖帕路德城裡,無數雙敏銳的眼睛都在尋找主人的蹤跡。他們當然不止這一個落腳點,可倘若剛才那名金發青年告密,同樣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麵色肅冷的仆人垂頭侍立,如往常那般,隻待主人令下,便會為他鏟除一切阻礙。
錫德蘭斯卻未置一詞。
他轉身坐回鋪著柔軟墊子的靠椅,淡然闔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