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霍莉堅定的眼神,薑晝知曉了她的決意,心中驀地一軟,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心口處傳來的劇烈疼痛又鋪天蓋地般將他淹沒。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站立不穩,直接摔得癱倒在地上。
霍莉的臉上閃過一陣驚慌失措,但很快就被強裝出來的鎮靜所取代。她飛快跑到櫃子前,將藥瓶翻了出來,又接了一杯水,將藥小心地喂進他嘴裡。
折騰半天,他總算能夠順過氣來。
“你看,我就說吧……彆讓我走了,隻要我們都小心一點,絕對不會有事的!”
薑晝伸手拭去她臉頰還殘存的淚水,疲憊地合上了眼。
三天後,貝萊絲和瑪格麗特在杜克的幫助下,啟程去了新大陸。臨行前,瑪格麗特將所有的值錢飾品都留給了薑晝,並叮囑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與此同時,杜維埃先生的真實身份經由報紙登出,整個聖帕路德城再也維持不了光鮮的假麵。猜忌、仇恨、恐懼、殺意被無限放大,統治階層內部也因各自不同的意見而變得四分五裂。
不少人甚至決定放棄抵抗,向吸血鬼臣服,成為它們的同類。
永恒不凋零的生命、美麗的容顏、強大的實力……而想獲得這些,隻需要放棄沐浴陽光的資格,還有“不值一提”的尊嚴。
他們以被吸血鬼看中、成為血裔為榮,為此不惜向其他人類出手。
聖帕路德城每天都有暴行發生,隻是行凶者由吸血鬼逐漸變成了人。
比黑暗中的殺機更可怕的,是陽光下的罪行。
還有一部分人絞儘腦汁尋找著逃離的方法。可他們失望地發現,沒有一條路能行得通。
鄰近的所有城市,情況不會比聖帕路德城好到哪裡去。
孤身啟程去鄉下躲避,往往在半途就因落單遭遇不測。
至於前往新大陸——那恐怕更不現實,沒有任何經濟根基的普通人,對新環境未知的恐懼便足以將他們擊垮。
整個世界,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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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雪來臨的時候,薑晝和霍莉為卡勒爾先生舉行了葬禮。
這位善良卻不幸的老表匠結束了他在輪椅上的一生。
霍莉哭得幾乎要暈厥,薑晝的臉色同樣難看。
城內已經亂得不成樣子,找不到一家像樣的棺材鋪,暴增的屍體數量讓墓地也無法承受,多數人隻能被草草掩埋。
如今這樣的局勢,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家屬們哪裡還顧得上精心挑選墓地?
但薑晝不想這麼隨便,他大著膽子在城郊找了塊安靜的土地,為卡勒爾先生堆了個小小的墳墓。
九年前,是卡勒爾先生將瀕死的他救起,沒有這對祖孫倆,他也會成為一具不知腐爛在哪個角落的屍體。
鵝毛般的大雪肆意席卷,冷風吹徹,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潔白的雪麵上出現星星點點的紅色,宛如鋪陳一地的玫瑰花瓣。
這樣浸入肺腑的寒冷,令薑晝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歐維辛莊園的地下冰窟。
——多年前,人類曾殘忍捕殺吸血鬼,將其屍骸封入那裡,如今一報還一報,冤冤相報何時了?
誰又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霍莉將他凍得發白的手指攏在手心,試圖給他傳遞一丁點溫暖,可惜毫無作用。
忽然,女孩發出一陣驚呼,拽住了薑晝的袖子。
“那是什麼!”
薑晝懨懨地順著她的聲音望過去,卻見方才咳出的血滴落的地方,幾株枯枝被鮮血浸染,緩緩抽出了新的枝條,不合時宜的白蕊藍瓣薔薇在雪地中開得肆意又優雅。
原來這就是……
他的眼睫微微顫動,不等霍莉繼續說話,便毫不留情地抬腳,將那些花碾入了雪中。
霍莉不解地皺眉,她從未見過這樣神奇的景象,原本還想摘了這花放在祖父的墳墓上,不知為何,赫洛利亞似乎不喜歡這些花。
她印象裡的赫洛利亞,總是溫和的、包容的,很少這麼直白地展露對一件事物的厭惡。但見青年無意解釋,遂也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