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秋日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流逝得快。
豐月節不過是一場極為短暫的狂歡,節日過後,什麼都不會改變。死亡的陰霾籠罩著整座聖帕路德城,屍體的腐臭氣息幾乎滲入每一處街巷。
而就在這種壓抑恐懼的氛圍中,發生了一件更令人絕望的事情。
——聖帕路德城最高行政長官杜維埃先生,竟不知為何失蹤了。
杜維埃先生在聖帕路德城執政多年,極受民眾尊敬,聲望頗高。與鄰近幾個城市合作、共同對抗吸血鬼的計劃,也是由他率先提出的。
可以想見,他失蹤的消息一旦傳出,對民心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平靜表象將在朝夕之間瓦解。政府高層隻得竭力隱瞞,並暗中派人尋找行政長官的下落。
沒了一把手,市政廳內部亂成了一鍋粥,大大小小的決策隻能交給議會來進行,可這樣效率極為低下,且工作流程變得無比繁瑣。
薑晝的清閒日子沒能持續多久,就被調去了新的崗位,工作量陡然增大,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正因如此,他接觸到了許多普通民眾接觸不到的核心秘密。
杜維埃先生是在家裡憑空消失的,房間裡隻留下了一灘血,極有可能已遭遇不測。
在傭人眾多的宅子裡把一個活人殺死,並悄無聲息地帶走屍體,除了吸血鬼,還有誰能做到?但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杜維埃先生的屍體到底去了哪裡?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並沒有賣太多關子,很快就揭曉了答案。
某個安靜的清晨,當第一縷曦光灑在聖埃爾教堂的鐘樓頂端時,迎接人們的不是神聖美麗的景象,而是倒吊在鐘樓頂端的、杜維埃先生早已腐朽的屍體。
一柄銀十字架貫穿了他的心臟。
然而這還不是最驚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見,十字架與心臟相接的地方,變成了一片透著深重不祥的黑。
人類的血是不會讓純銀變色的,除非……杜維埃先生根本不是人類。
幾日後,聖帕路德報社的主編貝萊絲收到一封沒有落款的信件,寄信人要求她將裡麵的內容儘數刊登在報紙的第一版麵。
信中揭露了一個駭人聽聞的真相。
——聖帕路德城第一行政長官杜維埃先生早已背叛人類,為了獲得永恒的不死的生命,甘願向黑暗中的異族效忠。他暗地裡為血族的行動打開了無數方便之門,整個聖帕路德城不過是他們豢養獵物的圈欄。
貝萊絲瞬間慌了神。
她的直覺非常敏銳,知曉這樣可怕的秘密勢必在城內掀起驚濤駭浪。
六神無主的貝萊絲拿著信件找上了薑晝。他是瑪格麗特的朋友,也是她在市政廳唯一能信任的人。
“依它所言,如實照做吧,”消瘦的青年將信紙攥得很緊,良久後長歎一口氣,“我們都隻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就算不刊登,幕後之人也不會就此放棄,他有一百種方式把消息散布出去;而若你違逆他,隻會惹來不該有的麻煩。”
說完這些後,青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蒼白美麗的臉如紙片般痛苦地皺成一團。貝萊絲連忙將手帕遞了上去,卻發現他嘴角溢出一點殷紅的鮮血。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貝萊絲擔憂地望著他。
赫洛利亞卻仿佛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微垂了眼簾道:“我沒事,貝萊絲,謝謝你。不過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瑪格麗特,她是我的親……朋友,我不想讓她再擔心了。聖帕路德城越來越危險,你們最好趁早離開,如果可以,請去尋找通往新大陸的航船,臨近的城市也早就不安全了。”
他的聲音非常虛弱,貝萊絲沒聽出他險些說漏嘴的那句“親人”。
她輕輕點頭,又說道:“我今天回去就去聯係船隻,我想瑪格麗特是不會拒絕的,她就算不走,我也得綁著她走!那你呢?赫洛利亞,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走?他能去哪兒?
薑晝忍不住苦笑。
就在不久前,卡勒爾先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小霍莉每天在他的病床前以淚洗麵。
他們都知道,慈愛的卡勒爾先生極有可能熬不過今年冬天,更彆提長途跋涉了。
無論如何,薑晝都不會拋下他。
薑晝想拜托貝萊絲帶走霍莉,可回到家中告訴她時,卻遭到了女孩激烈的反對。
“我是絕對不會走的!”她的胸膛因為氣憤而微微起伏,瞪著一雙漲得通紅的眼,大聲和青年對峙,“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赫洛利亞!你每天都在咳血,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敢保證,如果我一走了之,沒多久你就會被發現死在家裡!你和祖父都是我的親人,我怎麼可能丟下家人不管呢?”
她忽然上前緊緊摟住薑晝,泣不成聲,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
“一切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我不想和你們分離,那比死了還要難受,我怎麼能忍受再也見不到你呀!不要再說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