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隨意掃了一圈,指向排在開頭的照片,說:“這張吧。”
“……”班長看了看卓硯拍的那張除了能看出是星空就沒有其他特彆之處的照片,狐疑道:“就這張?”
“嗯,它看著很特彆。”賀行禮貌地朝她笑笑,“麻煩了,謝謝你。”
照片傳好之後賀行又說了句謝謝,拿著手機離開了。
班長若有所思地又把卓硯拍的照片調出來看了看,最後沒有選擇刪掉。
一定是有什麼她沒能品鑒出來的特彆美感,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門口集合啊,大家觀賞的時候注意安全,也不要破壞館內設施。”
楊倚囑咐了兩句就讓眾人解散自由觀賞。
周廷欄一溜煙地就跑去找他的小女朋友了。
大部分人都去看隕石樣本和模擬星空,賀行看了一圈,沒什麼興趣,反而對門口那九個巨大的行星模型比較感興趣。離開大部隊時他特地找了一圈,竟然沒看到卓硯,和孫鷺走在一起是另外一個男同學。
賀行找了又找發現確實沒看到人後才放棄,去往天文館前廳。
前廳空無一人,九個模型遮擋了三分之一的空間。賀行一一看過去,在某個模型麵前駐足時,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怎麼約在這?”卓硯從小門出來,看見大廳沒人,疑惑地朝休息區走。
賀行才發現最裡麵的休息區沙發上坐了一個人。
眼看卓硯就要經過自己身邊,賀行思考了一秒,鬼使神差地往旁邊一閃,躲在了金星模型後麵的死角。
這個位置能讓他看見休息區,同時還不會被那裡的人注意到。
陳路在這等了有一會了,剛剛一直在閉眼緩解緊張,本來有點效果了,看到人後突然就比之前更緊張了。
卓硯走過去,自然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怎麼把我一個人叫出來,隊裡的事嗎?”
陳路咳了一聲,磕磕絆絆地說:“不是的卓哥,是,是我有事。”
他的表情實在太奇怪,卓硯頓時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慢慢地坐直身子,扯起嘴笑了笑,試探地問:“找我?什麼事需要單獨找我啊?”
“我,我,卓哥我……”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陳路覺得嘴都不聽自己使喚,反複幾次憋得臉都紅了,最後趁著熱血上頭,乾脆一股腦喊了出來。
“卓哥我喜歡你!”
四周忽然死一般地寂靜,陳路不敢抬頭,自顧自地剖白:“從上學期開始就喜歡你了,你每次打比賽我都會在一邊看,我也知道你打球特彆厲害,卓哥,我不想隻跟你當隊友,我想……”
“陳路。”
卓硯喉結動了一下,把他叫停。
陳路緊張地抬頭看他。
熟悉的無措和害怕被人發現自己對男人更有興趣的慌張再次浮上心頭,卓硯掩飾般勉強地笑了笑,站起來,維持著朋友之間的距離,緩聲拒絕:“我們還是隻當隊友吧。”
陳路也著急地站起來,“為什麼,卓哥我是真的喜歡你!從進隊的時候就喜歡,我們可以談個普通的戀愛,公開什麼的都可以,真的不能跟我試試嗎?”
“不,不用了。”聽到公開兩個字,卓硯表情變了變,他生硬地打斷陳路的話,從另外一邊機械地繞出去想要離開。
陳路終於覺出一絲不對,他看著卓硯的背影遲疑地問:“卓哥,你是不是……恐同啊?”
逃離的腳步猝然一頓。
卓硯恐同嗎?不,他自己似乎就是個同性戀。他恐懼的是被彆人知道後,自己即將麵臨的指指點點,他隻知道,他現在不想讓自己和同性戀這三個字扯上任何關係。
“對,我恐同。”卓硯吞咽了一下,強行讓聲音看起來穩定無異,“而且我不是同性戀。”
他話隻說了一半,“我不會告訴彆人這件事,而且也不想讓自己和同性戀扯上關係,所以陳路……”
被喜歡的人拒絕還被告知對方恐同,陳路現在尷尬且窘迫,瞬間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忙說:“我知道,我也不會和彆人說的,卓哥你放心……”
卓硯點點頭,逃離般地快步離開大廳。
大概是覺得告白失敗丟人,陳路很快也離開這裡。
那兩人已經離開好一會了,模型後麵的人仍然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周邊安靜地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空氣,賀行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快聽不見。
良久,他緩緩靠在背後冰涼的牆上,抬頭看著天花板上刺眼的燈光,直到視線裡出現模糊的陰影黑塊時才慢慢低下頭,看著麵前的金星模型。
行星模型底座上刻著一行字:金星,代表對愛與美的渴望和追求。
“卓哥,你是不是恐同啊?”
“對,我不是同性戀。”
“我不想和同性戀扯上關係。”
賀行遲鈍地看向卓硯離開的方向,小幅度地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腳。
像是以這個動作為開關,那些拒絕陳路的話具象成一把把冰刀,忽然蜂擁而至,鋒利地貫穿他的四肢,心臟與額頭。
賀行深吸一口氣,九月底的天,他卻覺得自己呼出的氣都帶著白霜,霜花卡在血管裡,將他渾身的血液一寸寸凍結。
腳上的麻痹消失後,賀行踏著腳底並不存在的冰層,一步步離開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