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同人不同命啊,薑太太養尊處優,薑先生自來寵她。而我,同樣的年紀,每天為薑家做牛做馬,賺的錢還得寄回老家,奉養我家那一群吸血鬼。”
“同樣姓薑,怎麼他薑家就是人中龍鳳,而我姓江,則是如河邊漂水,一生漂泊奔波。”
那時的薑維穀還小到,不足夠反駁她,江阿姨,雖然我們的姓發音相同,但到底不是一個字,您這麼推算毫無道理。
然而,幸好薑維穀整個人遲鈍無比,好幾歲了因為總跟在保姆身邊,說話也含糊不清,以至於他鮮少開口惹人發笑。
若他真將剛才那一番話說出,恐怕他衣服遮蔽所看不到之處,會在無人之時,多更多的傷痕。
那些傷,很痛,也很醜,好了結疤,結疤了又會有新傷,薑維穀小時候甚至以為那是每一個小孩都會遭受的正常懲罰。
或許他心裡也知道不是,他被奇怪地虐待了,然而他隻能用這個想法安慰自己。
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處去說。
沒有人關心他,也沒有人會在意他這些傷口。
所以,在反抗不了時,他隻能隱忍。
小時候的薑維穀一個星期當中,最期待的事情便是星期五的晚上。
那時,他寄宿學校校讀書的哥哥薑珩便會回家。
然後,薑維穀便會乖巧地拿著拖鞋站在門口,迎接薑珩,然後極力裝出可愛的模樣,甜甜地喊一句“哥哥。”
如果薑珩心情好,那麼他會得到他口袋裡的一顆糖作為獎勵。
當然,他心情好的時候很少,大多數時候,薑珩都存了壞心思,故意讓他等。
他知道薑維穀隻要是周五,便會一瞬不瞬地坐在玄關處,乖乖地望著門,等他回家。
於是,薑珩便刻意在放學後,和同學出去玩。有時候是去新開的電玩城,有時候甚至什麼都不做,隻是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坐到晚上。
“薑珩,你父母也管你管得煩嗎?我一回家,他們便絮絮叨叨地將我從頭到腳數落個勁,我被他們膈應地愈發不想回家了。”同學咬著奶茶吸管,同薑珩抱怨道。
薑珩不喜歡喝這種過甜的東西,他經常點的是有些苦的咖啡,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他得體又優秀,卻不容易讓人生親近之感,像懸在山頂的高嶺之花,隻敢遠觀,而不敢輕易親近。
不過他很大方,所以儘管每回跟他在一起,周邊的溫度都仿佛下降好幾度,同學還是喜歡喝薑珩請客的奶茶,陪他坐到暮色昏暗。
“不過,薑珩,你為什麼也不喜歡回家?”同學問他。
薑珩晃了晃咖啡杯中的湯匙,“家裡有隻小狗,太黏人,我不喜歡。我一回家,他便會黏著我的褲腿搖尾巴,那個樣子太蠢,而我最不喜歡蠢人。”
同學噤聲不敢多問,而薑珩腦海裡,卻浮現出薑維穀那雙怯生生的眼睛,明明無比害怕他,可每次他回家,薑維穀都會像隻乖順的小狗一樣主動粘過來,偶爾逗弄幾次倒覺得有趣,可次數多了,薑珩便愈發覺得沒勁了。
因此,薑維穀十有八九等到睡著,也等不到薑珩回家。
可他依然每次等,因為他是哥哥,而在薑維穀心裡,哥哥是除父母外最親近的人,他肯定是因為學業太忙了,所以才沒有早點回家。
也沒有回來保護他。
多少次,薑維穀挨打時,他渴望哥哥能夠回家聽見這些聲響,將他護在身後,將江阿姨辭退。
哥哥那麼可靠,所有人都說他聰明優秀,一定是他太笨了,所以不會討哥哥的歡心,因為他不喜歡自己,所以才得不到他的保護。
薑維穀隻能儘力地討好薑珩,想得到他的喜歡,也想得到他的保護。
然而,無數次,薑珩聽不到他的哭喊,也看不到他身上的傷口。
後來,年歲漸長的薑維穀,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小時候的他太擅長於自欺欺人,聰明如薑珩,若他對自己有半分真心的關切,他定然能發現那些衣物下的傷痕。
但薑珩從未問過,從未發現,隻因他……從未在意過他。
薑維穀把薑珩當作哥哥,可薑珩隻把他當成一隻可以隨意逗弄的小狗。
小狗是不會有情緒的,不管薑珩對他做什麼,小狗下次見到他時,依然會下意識地親近,會下意識地搖尾巴。
是寵物,是玩具,可唯獨不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