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棠時應道:“進來罷。”
扶桑推門進去,見柳棠時裸著上身,趕緊轉身關門,將瀟瀟風雨阻隔在外。
柳棠時要在亥時前去往清寧宮值夜,他須得洗得乾乾淨淨、身上不帶絲毫異味才能去太子跟前伺候,因此正準備沐浴。
金水和銀水已為他備好熱水,浴桶就在折屏後放著,水霧蒸騰。
扶桑停在柳棠時一臂之外,寬肩窄腰近在眼前,他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眼神便有些飄忽不定。
他羨慕柳棠時精明能乾,羨慕柳棠時在東宮當差,但最羨慕的是柳棠時擁有一副勁瘦挺拔、骨肉停勻的身軀,完全不輸正常男子,不像他……
“有什麼事嗎?”柳棠時溫聲開口。
扶桑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抬眼看向柳棠時左側額角的傷口,又抬手點了點自己額頭相同的位置,訥訥地問:“你的傷,塗過藥了罷?還疼不疼?”
柳棠時淡然淺笑:“已無礙了,不必掛心。”
“我知道太子殿下為何發火了。”扶桑頓了頓,目光不經意地從柳棠時緊實的胸腹上掠過,“今日上午,我跟著師父去昭陽宮給珍貴妃請平安脈,二皇子興高采烈地跑來跟珍貴妃說,韓君沛在西線打了敗仗。”
柳棠時注意到扶桑無處安放的視線,幾步走到床尾,從龍門架上拿起剛脫下來的外袍披上。隻聽扶桑又道:“武安侯世子不是打仗很厲害的麼,怎麼會戰敗呢?”
柳棠時回到扶桑麵前,衣衫半敞。他被扶桑幼稚的發言逗笑了,微微提起唇角,道:“戰場上形勢複雜,瞬息萬變。就連有‘戰神’之稱的武安侯都做不到百戰百勝,更彆說年少輕狂的武安侯世子了。”
“那……”扶桑問出困擾了他一天的問題,“此次戰敗,會對太子殿下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柳棠時緩緩搖頭:“朝堂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太後、章太傅還有珍貴妃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定會抓住此次機會大做文章,至於能掀起多大風浪,實在很難說。”
見扶桑斂著眉,柳棠時話鋒一轉:“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我就是隨便問問。”扶桑匆忙扯出笑臉,“那個,不耽誤你沐浴了,我走啦。”
回到西廂房,扶桑不禁長籲短歎。
唉,真替太子殿下發愁。
他時常覺得,太子看似尊貴無比,其實是個可憐人。
皇上與先皇後鰜鰈情深,相愛甚篤,先皇後在生下太子的當晚血崩而死,皇上因此遷怒太子,雖給了他儲君之位,卻不曾給過他一丁點慈父之愛。
身為祖母的太後雖曾施舍過太子慈愛與關懷,可後來她把那些關愛悉數轉移到了和她血緣更親密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對太子隻剩下流於表麵的虛情假意。
作為姨母的蕙貴妃也曾無微不至地照顧過太子,可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哪還有暇再關心太子。
太子在宮中的處境,說是“四麵楚歌”也不為過,所有人都在利用他、算計他、逼迫他,所以他才會變得越來越不像他。
放眼整個皇宮,扶桑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和太子相親相愛的人,便是大公主。
大公主隻比太子年長一歲,他們都是皇上和先皇後的孩子,雖是一母同胞,得到的待遇卻天差地彆,一個萬般寵愛,另一個卻視若仇讎。
雖然他這個位卑身賤的小太監覺得太子可憐就像乞丐擔心財主老爺吃不飽穿不暖一樣荒謬可笑,但扶桑控製不了他的心,他由衷地替太子感到委屈,繼而心生幽憤。
驀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扶桑的思緒,他起身去開門,是金水給他端來了洗腳水。
等洗完腳、擦乾淨,扶桑先去吹了燈,才開始脫衣,這樣就看不見自己怪異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