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26
晉江/虛度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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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棠時本欲興師問罪,扶桑這一哭,反倒弄得他手足無措起來。扶桑是個無憂無慮的樂天派,他從小到大都很少哭,這還是柳棠時第一次見扶桑哭得這麼傷心,把他的心都哭亂了。
把人摟在懷裡哄了許久才哄好,柳棠時彎腰看著扶桑水汪汪的眼睛,柔聲問:“眼淚蟄得傷口不疼嗎?”
“……”扶桑茫然地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
“太子跟我說的。”柳棠時道,“他問我你的臉是怎麼傷的,我說我不知道。”
扶桑更疑惑了,太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難道是他睡著的時候太子看見的?
柳棠時問:“能把麵紗摘下來讓我看看嗎?”
扶桑點了點頭:“嗯。”
麵紗早已被眼淚濕透,粘在扶桑臉上,傷口若隱若現。
柳棠時伸手取下麵紗,那道傷口完整地暴露在他眼前,刹那間,心疼和憤怒一齊湧上他的心頭。他沒想到,竟是這麼長的一道傷口!
柳棠時盯著他的眼神有點嚇人,扶桑抬手去捂臉,卻被柳棠時抓住手腕,嗬斥道:“彆碰!”
“彆擔心,早就不疼了。”扶桑露出笑臉,“師父給了我一瓶生肌養顏膏,我這兩天都在抹,很快就會好的,而且不會留疤。”
柳棠時咬牙切齒地問:“誰弄的?”
扶桑知道,現在撒謊無異於火上澆油,隻會讓柳棠時更生氣,於是老實交代:“兩天前的傍晚,珍貴妃把我叫去昭陽宮,打了我一巴掌,傷口是被她手上戴的指套劃出來的。我不想讓你和爹娘擔心,這兩天故意躲起來,想等傷口好一些再跟你們說。”
柳棠時又問:“珍貴妃為什麼要打你?”
扶桑輕描淡寫道:“還不是因為三皇子。”
即使扶桑不明說,柳棠時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可是,就算他知道了來龍去脈,就算他快要被滿腔怒火燒著了,他又能如何呢?他隻是個卑賤的奴才,能把高高在上的皇子和貴妃怎麼樣呢?
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像個廢物一樣飲恨吞聲,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柳棠時重新把麵紗覆到扶桑臉上,方才整張臉都被眼淚洗了一遍,不能吹風。
他替扶桑拎著藥箱,讓扶桑提著燈籠,而後手牽著手,邊走邊問:“剛才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悲傷的情緒全都隨著眼淚一起排出體外了,扶桑此刻隻感到自責和羞恥。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期期艾艾道:“我剛才……在給太子按摩的時候,一不小心……睡著了。”
“什麼?”柳棠時簡直氣笑不得,“你怎麼能睡著?”
“我也不知道。”扶桑比他還要不敢置信,“照理說從打瞌睡到睡著,上眼皮和下眼皮應該打會兒架的,可我就是……就是上下眼皮一碰就黏在一起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他沒說他睡在了太子床上,怕嚇著柳棠時。
柳棠時著實難以想象,扶桑怎麼能在太子身邊睡著。
換作是他,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覺、困得魂不附體,也不可能在太子跟前合一下眼。
“是你自己醒的還是太子把你叫醒的?”柳棠時問。
“太子把我叫醒的。”
“然後呢?他說什麼了?”
“他讓我下回睡飽了再來。”
柳棠時:“……”
這太匪夷所思了。
太子雖然沒有外頭傳得那麼可怕,但也絕不是個寬厚仁慈的主子,他不僅嚴於律己,同樣嚴以律人,東宮的奴婢們個個謹小慎微,唯恐被太子揪住錯處。
扶桑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犯了錯,卻沒得到任何處罰,甚至連句責備都沒有,太子何以對他如此寬容?
“可我哪有時間睡覺啊?”扶桑沉浸在憂愁裡,“今兒個下了值,我一刻沒敢耽誤,先回引香院,吃飯、沐浴、更衣,接著就往東宮來了,根本沒多餘的時間讓我睡覺。”
柳棠時道:“有了這回的教訓,下回你就不敢睡了。”
扶桑回想起剛醒神那一瞬間猶如五雷轟頂的感覺,不禁打了個抖,迭聲道:“不敢了不敢了,打死我都不敢了。”
安靜地走了一段,扶桑忽然想起件要緊事,這幾天一直沒顧得上問。他晃了晃柳棠時的手,引他轉頭看向自己:“棠時哥哥,太子殺宮女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柳棠時稍作猶豫,低聲道:“是真的。”
雖然心裡知道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但扶桑還是懷著微渺的希望,想從柳棠時口中聽到不同的答案。
可他終究是失望了。
他並不想知道太子殺人的細節,知道的越多他隻會越難受,他直接問結果:“太子為此受到了什麼懲罰?”
柳棠時道:“禁足十五日。”
扶桑沉思片刻,慢聲道:“再過兩三日,武安侯世子的遺體便運送回京了,之後再停靈七日,十日之內定然要下葬的,否則遺體該腐臭了。到時太子的禁足還未解除,那他豈不是參加不了武安侯世子的葬禮了?”
扶桑此刻的才思敏捷令柳棠時微感詫異,他頓了頓,道:“這便是皇上對太子真正的懲罰。”
扶桑又開始為太子感到心痛了。
他委實無法理解,皇上究竟為何要這般苛待太子。
先皇後在生下太子後血崩而死,皇上為此遷怒太子,也不是不可以,可先皇後已經故去十八年之久了,皇上對太子的憎惡不僅沒有被時間衝淡,反而愈演愈烈,對太子如對仇人一般……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難受,他不敢想太子這麼多年經受著怎樣的痛苦煎熬。
帝王之家,無父子,無兄弟,無親情,隻有無休無止的爭奪與殺戮,實在可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