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洞，九嬰陰森森笑了兩聲，學著相柳的語氣嘲諷道：

“祝你好運了，準大人。”

它特意加重了後三個字的字音，柳澤元沒理它，目光在山洞中移動。九嬰見狀，頓覺無趣，轉頭出了洞穴。

洞門關閉，洞壁上的數排蠟燭瞬間點燃。明亮的燈光在洞中炸開，柳澤元指尖掐訣，閉上雙眼感受著四周的異動。

一片靜謐。

柳澤元再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到了一片密地。

此刻他正站在一條陡峭的山路上，麵前是一塊清澈的湖泊。不遠處的綠林不時傳來鴉雀鳴叫的聲音，在整片山穀中回響。

柳澤元收回目光，不經意掃過湖泊時，僵在了原地。

他怎麼變小了？！

柳澤元不信邪般又伸出了自己的手，在看到一雙小胖手的時候，他沉默半晌，掩耳盜鈴將手縮了回去。

湖泊中央突然濺出水花，柳澤元順著望去，看見了一條魚竿。

“坐。”

身旁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不知怎地，這聲音聽起來竟有些耳熟。但柳澤元微微側過頭望去，卻又確實不認識這人。

那人眉毛染上花白，光禿禿的頭頂在百日顯得尤其明亮。他闔上雙目，席地而坐，雙腿盤在一起，似是在打坐。一襲袈裟鬆鬆垮垮披在肩上，坦胸露乳，圓滾滾的大肚子在袈裟的包裹下勾出一道曲線，看上去頗有些滑稽之意。

但柳澤元實在笑不出來。

這胖和尚神情祥和，麵目慈祥，他總感覺似乎在哪兒見過。

見柳澤元遲遲沒有動作，胖和尚睜開一隻眼睛，重複道：

“坐。”

柳澤元這才回過神來，學著胖和尚的模樣，席地而坐。他有些吃力地想盤起腿，卻因為腿短而有些吃力。試了片刻，還是沒有成功，他麵色漲紅，小心翼翼看了胖和尚一眼，見他沒有睜眼，這才鬆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坐姿。

湖中央又濺起水花，胖和尚猛地睜開雙眼，盯著湖中央看了半晌，迅速將魚竿提起。一隻肥胖的魚不斷在空中撲騰，胖和尚將胖魚拿下，放到了一旁的竹簍中。

“會釣魚嗎？”

“……不會。”

“那你就看著我釣吧，拿著。”

胖和尚從身旁拿出一個洗乾淨的桃子，隨手拋給了柳澤元。那桃子通體嫣紅，散發著醉人的香氣，柳澤元盯著看了半晌，沒吃，而是放到了衣袖之中。

胖和尚看了一眼，沒說什麼，隻是繼續釣著魚。

柳澤元往四周環顧一眼，沒發現異樣。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忍不住上下打量著身旁的胖和尚，試圖從他身上找到突破點。

看了半晌，什麼也沒看出來。柳澤元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

“噓。”

胖和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

“魚要上鉤了。”

柳澤元隻好閉嘴，將手肘撐到大腿上，托腮看著湖中央。等了半晌，湖心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柳澤元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溢出了淚花。

胖和尚睜開雙眼看了柳澤元一眼，柳澤元立馬收回動作，正襟危坐，脊背直得不能再直。胖和尚哈哈大笑兩聲，柳澤元臉色瞬間漲紅，惱羞成怒道：“臭和尚！你笑什麼！”

胖和尚起身將魚收到竹簍中，順手收起竹竿，背起竹簍，提起柳澤元慢悠悠地離開了原地。

柳澤元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提，他張牙舞爪掙紮了幾下，仰頭怒目圓睜看著胖和尚：“你放本尊下來！”

胖和尚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問道：“我放你下來，這山路你確定能自己走 ？”

“本尊當然能自己走！快放本尊下來！”

胖和尚盯著柳澤元看了半晌，將他放了下來。柳澤元走了幾步，正準備得意說幾句，在看到山路下的風景時臉色瞬間煞白，腿軟得差點跌落原地，幸虧胖和尚及時拽住他的衣領，他才免於摔一個屁股墩兒。

怎麼回事。

他明明就不怕高！

胖和尚又大笑了幾聲，柳澤元瞪了他一眼，道：“不許笑！！”

“好好好，爺爺不笑。”

“什麼爺爺？你彆占我便宜！”

胖和尚沒說什麼，隻是笑眯眯看著柳澤元。柳澤元看著他慈眉善目的模樣，頓覺自己剛才的語氣重了，有些不太自然地轉回頭去，嘀咕道：“奇奇怪怪。”

走了半程路，柳澤元的肚子傳來一陣聲音。他捂著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本尊明明辟穀了，怎麼會餓！”

胖和尚笑眯眯看著柳澤元，從袖中拿出一個桃子就往柳澤元嘴裡塞。

“本尊才不會吃你的桃……”掙紮間，柳澤元不小心咬了一口桃子。香氣四溢的桃汁在口中彌漫開，柳澤元嚼了嚼桃肉，喃喃道：“……還挺好吃？”

柳澤元盯著桃子看了半晌，最終雙手接過桃子，下嘴又啃了一口。香甜的味道讓柳澤元忍不住眯了雙眼，三下五除二將手中的桃子啃完，柳澤元意猶未儘地回味了半晌，才想起正事。

他仰頭看向胖和尚，嘀咕道：“山海裡好像也沒這號人啊……”

胖和尚腳步一頓，隨後恢複如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柳澤元恍惚之間好像聽到他歎了口氣。

“我有個孫子，和你很像。”

胖和尚有意無意說出了這句話，柳澤元回過神來，挑眉問道：“那你剛剛是把我認成你的孫子了？”

他沒再用本尊這個自稱。

胖和尚目光灼灼盯著柳澤元，沒說話。他停下腳步，打斷了柳澤元即將說出口的話：“到了。”

話罷，柳澤元便感覺脖子前一鬆，原是他被胖和尚放下了地。他睜大眼睛看著四周，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四周是一片桃林，微風拂過，幾片桃花瓣飄飄然墜落到柳澤元頭上。胖和尚伸出手將桃花瓣撚起，看了一眼柳澤元，淡淡開口問道：“你此來山海，所求為何？”

柳澤元收回目光，話語擲地有聲：“與摯愛同生，共死。”

胖和尚沉默片刻，接道：“不會改了嗎？”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