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下旬,海德公園。
“你的新電影名字叫什麼?”瑪格麗特和凱瑟琳在海德公園裡散步時感興趣地問道,“我可以帶著我的哥哥們去支持,他們都是電影迷,雖然喜歡的都不是我愛看的那種。”
“我倒是希望你有支持的機會呢,梅格,”凱瑟琳抱著一束準備帶回宿舍做裝飾的紫羅蘭,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笑,“可這部電影也許都不在英國上映。說起來,你哥哥喜歡什麼演員?沒準我可以搞個簽名送給你。”
瑪格麗特頓時興奮了起來,“這就是我想要的,他們喜歡朱迪·福斯特和施瓦辛格——不,不是,就算你不給我簽名,我真的也想去看。”她臉上有些羞澀和懊惱,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不太禮貌。
噢,可愛的梅格。凱瑟琳臉上露出微笑,雖然瑪格麗特比她大一歲,但這個女孩的天真可愛,經常讓她想起自己剛升入中學的妹妹安妮。
“施瓦辛格的簽名我可能暫時要不到,”凱瑟琳騰出一隻手,安慰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但朱迪肯定可以——彆忘了,我客串的那部電影的導演就是她呢。”
瑪格麗特開心了起來,向她許諾,年底放假後,就邀請她到自家位於伯克郡的馬場看馬術表演。
而凱瑟琳的思緒飄回了半個月前。
朱迪·福斯特執導的電影《冤家一族》(Home for the Holidays)已經完成粗剪版,並在紐約舉行了派拉蒙的內部看片會,例行回紐約看望瑪麗婭的凱瑟琳自然也要去參加(當然,她回美國的另一個目的則是萊昂納多的21歲生日在11月11日,她當然要去一趟)。為著這個電影名字,朱迪還打趣她,這部電影其實是為她而拍的。
霍利也在,但小羅伯特·唐尼沒有來——真是件怪事。他向來熱情待人,最近似乎並沒有忙著拍戲,和朱迪的交情也頗好,為什麼會沒來參加呢?在她問起唐尼時,朱迪嘴角動彈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叮囑她,無論如何,永遠永遠不要嘗試任何“上癮藥物”,不要為了一時的歡愉和放鬆毀掉自己的前途。
凱瑟琳心裡一驚,旋即聯想到安吉毒.癮發作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再想到熱情友好、說話又妙趣橫生的唐尼年初那意氣風發的時候,頓時也為他難過了起來。
也正因為這份難過,她低著頭,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詹妮弗·萊文的到來。
等凱瑟琳注意到時,詹妮弗和朱迪短暫寒暄了幾句,就轉過頭,目的明確地對凱瑟琳輕輕微笑了一下。凱瑟琳雖然奇怪於朱迪望向詹妮弗時,那幾秒未能掩飾下去的複雜神情,但還是禮貌地向她問好。
詹妮弗同樣沒有和她多聊幾句,打了招呼後轉身便離開了,派拉蒙影業的主席雪莉·蘭辛和她的丈夫已經在遠處的貴賓座為她留好了位置。
“我想起來了。你的經紀人是蘇珊對不對?詹妮的妹妹。”朱迪咳嗽了一聲,臉上的情緒已經散去,仿佛找話聊一樣,這對向來冷靜聰慧的她來說,實在顯得有點奇怪。
連凱瑟琳都是幾個月前才知道的,為什麼朱迪會這麼清楚?凱瑟琳內心有些疑惑。而且詹妮弗·萊文顯然不太可能隻為了她而來,她還不至於這麼重要吧。難道她和朱迪相熟,所以來為她導演的作品捧場,幫忙評估質量?可如果是這樣,朱迪也不該是這個表情。
凱瑟琳想起了幾個月前詹妮弗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被我這麼說過的人除了你之外,隻有一個人。”
朱迪·福斯特。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也知道朱迪不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於是她語氣小心翼翼地對朱迪委婉說道:“你和萊文女士好像很熟悉。”
朱迪嘴角劃過一絲悵然的微笑。
“雖然我有幾年沒見過她,但我認識她已經有十幾年了,”凱瑟琳第一次從她永遠自信驕傲的語氣中,讀出了一點對過往歲月的酸楚和懷念,“在我剛剛進入耶魯大學時,她同樣讀文學專業,還有一年就要畢業。”
她看著凱瑟琳,所有的未儘之意寫在了她的一雙深沉璀璨的藍眼睛裡。
也許是朱迪表現得很明顯,凱瑟琳有點不敢置信自己聽出了其中意思,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多嘴了。她瞟了一眼遠處正在和霍利聊天的西德妮——朱迪的女朋友,恨不得自己能暫時消失。
朱迪看到她的表情,頓時忍不住笑出了聲,神情放鬆了下來,難得溫柔說道:“這沒什麼,親愛的,我和她是和平分手,雖然這些年很少見麵,但還是有著聯係,西德妮對這個也什麼都知道。而且詹妮弗是個極具才能、專業精神很強的經紀人,如果你的經紀合約以後能交到她手上,那你一定更加前途無量。”
她語氣真摯,說完這番話後,就好似沉浸在過往的甜蜜回憶裡,神色安寧而平靜。
凱瑟琳也鬆了口氣,她低聲說:“可我似乎並不能讓她滿意。好吧,雖然這樣說很無禮,但我也對她氣勢洶洶的態度不是很喜歡——”
朱迪又笑了起來。她回憶起十幾年前,那個約翰·辛克利是如何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刺殺總統,導致她遭受世人指責、不得不接受警察的無儘調查、隔離和保護,離開她心愛的電影事業長達七年之久。她還記得她遭受FBI的無情盤問後,回到宿舍後旁若無人地抽搐著大笑起來,因為她是這件荒唐事件裡那個付出最大代價的無辜犧牲品,她受到的傷害永遠無法消退,即使是母親的親吻和擁抱,和她那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慰也不再管用了。她永遠地失去安全感,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有權力對她無所顧忌地指指點點。新的威脅與報複也隨之而來,在她的舞台劇結束前,黑板上出現了“演出結束之時,朱迪·福斯特死期也將至”的字跡,儘管那最後被查證隻是一個惡毒的玩笑,但她的平靜生活也隨著警察的再次到來,再也無法維持下去。
而就在那最痛苦煎熬的時刻,詹妮弗出現了。
“那是你還沒有見識過她的本事,”她懷念地說,“雖然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個冷血怪物,但隻要她想,她其實可以很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