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您這次也打算在英國探班呢。”這天上午,凱瑟琳登上斯皮爾伯格去往羅馬的私人飛機後才這樣說。
“我原本甚至還想晚點再過來,等你們到科莫的時候再來參加婚禮,”斯皮爾伯格意有所指地笑道,“你看,你接到了索菲婭的捧花,現在果然要至少在電影裡結婚了,而且就在科莫——喬治不會就是去年這個時候參加索菲婭婚禮時來的靈感吧。”
真不愧是盧卡斯的老朋友,一猜一個準,凱瑟琳這樣默默地想。她拿出一本哈利波特坐回座位上看,斯皮爾伯格瞄了一眼封麵立刻認了出來,然後苦惱地說:“你可千萬彆像德魯那樣,每次見麵都要抱怨我不願意執導一部哈利波特,我都快要被她念出毛病了。”
“她就是想客串,”凱瑟琳大笑了起來,“我應該這樣對她說,去英國入籍都比找您抱怨更有用。”
斯皮爾伯格在飛機上仍然忙著工作,而且不是預計在八月開拍的人工智能(說起這個,斯皮爾伯格忍不住又對小安納金的演員奧斯蒙特大加稱讚,他去年在人工智能的試鏡表現簡直完美),是他監製的電視劇《兄弟連》。
凱瑟琳在心裡隨意思考:同是大導演,斯皮爾伯格諸事纏身,今年人工智能明年少數派報告,現在還忙著手上的電視劇項目。倒是沉迷家庭的卡梅隆在泰坦尼克號上映後這幾年消極怠工很久了,當年他邊拍泰坦尼克號邊有了新靈感,和她聊起他打算拍一部講述化身的電影,現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正式立項。不過他今年也在搞一部叫《末世黑天使》的電視劇,年底就要上映了。
“這張臉有點臉熟,噢,名字也很眼熟。”凱瑟琳盯了一眼斯皮爾伯格從文件夾拿出來,鋪了一攤的試鏡演員資料後好奇地說(凱瑟琳真擔心飛機一個顛簸,這堆資料就掉的到處都是)。
“哪一個?”斯皮爾伯格倒是有些感興趣地問道。
“這個,邁克爾·法斯賓德——是他啊。”凱瑟琳念出名字的時候終於想了起來,天啊,她這五六年她再也沒有回過北愛爾蘭,她的記憶都有點模糊不清了。他居然真的來了好萊塢?
她很快糊弄過去,免得萬一斯皮爾伯格和盧卡斯一樣八卦地追問。所以她轉頭和海登竊竊私語地討論起他們倆都還沒看的碟中諜2:“你知道多格雷·斯科特嗎?真是個可憐人,他原本要演金剛狼的,結果在碟中諜劇組被拖了半年,最後被休·傑克曼替代了……”
說到這個,凱瑟琳不由地想,幸好香草的天空有劇本,否則也和碟中諜2一樣折騰整整半年的話她可受不了。
下飛機後,斯皮爾伯格去參加碟中諜2在意大利舉辦的首映禮,但凱瑟琳和海登並不打算這麼早就去——他們還想趁機在羅馬玩玩呢。
“我一直想去亞壁古道散步,幾年前就想了,我看過照片,我覺得它比斷壁殘垣的角鬥場更有曆史氣息。”凱瑟琳對海登這樣說,每次來意大利,她在那不勒斯待的時間遠比在羅馬的多,至今都沒有好好玩過。海登當然是她說去哪就去哪,反正他覺得隻要和凱瑟琳待在一起都挺好玩的。
亞壁古道是公元前312年就修建的一條古老道路,從羅馬的廣場出發一直到布林迪西港口,長達四百英裡,他們當然隻能走一小段。這是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鵝卵石小徑旁的兩排鬆樹高大蔥鬱,沿途還有許多古建築和博物館,地麵之下是長長的隧道,裡麵有許多地下墓穴。凱瑟琳穿著簡單的吊帶背心加露肩T恤,戴著一頂柔軟的帽子,挎包就拴在腰間,海登也穿著情侶款的牛仔褲,看上去就像一對來旅遊的大學生。他們兩個走在寂靜的古道上(今天遊客並不多),保鏢遠遠跟在後麵,凱瑟琳覺得難得有種清閒自在、沒有狗仔打擾的感覺。
但事實證明,她想得太簡單了。
傍晚時分,陽光在透支今晚它最後的熱度,而海登已經發現了,凱瑟琳對溫度很敏感,熱的時候相當怕熱,冷的時候又特彆怕冷。因此她和海登走回廣場上車回酒店之前,海登準備去給她買個冰淇淋。
“不,不要巧克力味的,我要草莓,加一小勺榛子就行,彆的什麼都不加。”凱瑟琳看了一眼要求往冰淇淋球上灑大把大把彩虹糖的海登——非常典型的美式男孩,不由從車裡探出頭,而海登沒聽見她的話,她隻好下車走到他身邊這樣低聲說道。
海登正準備複述,但這家店鋪的服務員從她開口起已經開始有點呆滯,直到風不小心吹過,把凱瑟琳的帽子吹走,海登趕緊去撿——這個年輕服務員女孩看了一眼不遠處電影院張貼的海報,在最顯眼的碟中諜2海報旁就是角鬥士的海報(上麵凱瑟琳·霍麗德和羅素·克勞站位、大小的待遇是齊平的,所以非常容易看到),她看著沒來得及捂住臉的凱瑟琳,開始驚呼:“霍麗德?你是凱瑟琳·霍麗德?”
“……”凱瑟琳環顧四周,確定周圍隻有想拍照的遊客而不是什麼瘋狂粉絲之後她立刻說:“我可以給你簽名,親愛的,希望你彆喊了。”
但服務員這一嗓子還是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因此儘管她迅速簽完名後就拉著海登上車跑掉(而且並沒有買到冰淇淋),顯然還是被人拍到了照片。
第二天,在凱瑟琳接到斯皮爾伯格的電話讓她來克魯斯的彆墅之前,她也非常不幸地看到,她和海登果然登上了羅馬本地每日郵報上娛樂版的頭版頭條——
“霍麗德的羅馬假日:為情所傷,還是男主角集郵癖?”
裡麵詳儘地從泰坦尼克號之前她和萊昂納多的威尼斯電影節同框開始講起,講述了她是如何因為萊昂納多的出軌而備受打擊,從此不再相信愛情的忠誠,她在意大利的伊斯基亞島和傑瑞德出雙入對,和希斯在羅馬宣傳諾丁山時情意綿綿,而現在她又狩獵到了新的美麗獵物……
凱瑟琳看了前半章濃墨重彩地描繪了她有多為萊昂納多的花天酒地而傷心,文筆優美動人,如果主角不是她的話,這篇文章還挺好看的。
詹妮弗沒有電話轟炸她,可能是忙於處理茱莉亞·羅伯茨驚天動地的搶人新聞,也可能覺得給她打電話也沒辦法阻止她——她也沒違反她的話,她和海登甚至手都沒牽呢。
她的“獵物”現在乖乖站在她的麵前,臉上充滿愧疚,看得凱瑟琳都有點不忍心發脾氣了。但她臨走時還是找了個理由吼了出來:“你穿這雙跟這麼高的運動鞋做什麼,你要去見的是湯姆·克魯斯!”
她把報紙扔下,那上麵印著一張巨大畫幅的街拍照,正是海登將撿起的帽子遞給她、和她對視深情對話的一幕——如果被拍的不是她,她還覺得挺唯美的,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其實在討論冰淇淋加不加彩虹糖。
這讓她和斯皮爾伯格以及克魯斯的團隊開會的時候心情仍然不大好,一直端著嚴肅認真的眼神地盯著克魯斯和寶拉·瓦格納發呆,簡直有點苦大仇深,克魯斯為此還問了她兩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一直以來擔任克魯斯·瓦格納製片公司總裁的寶拉·瓦格納,對他們解釋了一下少數派報告的發行選擇和福克斯合作的官方原因(主要解釋給斯皮爾伯格,她隻是被捎帶過來聽一下),但凱瑟琳猜測根本原因大概還是派拉蒙在碟中諜2裡拿的收益太少,和克魯斯產生了矛盾——聽說他能從這部電影裡拿超過五千萬的分成收益。而少數派報告除了克魯斯外,斯皮爾伯格也要拿大頭的利潤,她和馬特·達蒙雖然是看在斯皮爾伯格麵子上拿客串的友情價,但對派拉蒙來說也省不了多少,所以乾脆把這個項目拱手讓人了。
可是為什麼不讓給環球,而是讓給福克斯呢?斯皮爾伯格的夢工廠多數時候都是和環球簽發行協議的啊,凱瑟琳在心裡想。但他們還沒那麼熟,並不方便問,唉,問了也許還以為她在多管閒事呢。
克魯斯當然對海登相當友好——他也沒有不友好的時候。凱瑟琳也知道了他製片的這部電影叫欲蓋彌彰,是一家雜誌社的著名記者新聞造假的真事改編故事,導演比利·雷非常年輕,還不到三十歲,但編劇水平不錯,初出茅廬就是布魯斯·威利斯的《夜色》,欲蓋彌彰將是他從編劇轉行做導演的處女作。海登試鏡的是發現並揭露造假新聞真相的男主角(凱瑟琳覺得有點像克魯斯那部糖衣陷阱,又有點馬特那部造雨人的味道),對於一個19歲男孩來說,這個資源稱得上一句相當不錯,畢竟他的無數同齡人這年紀還在跑龍套呢,而他已經除了有星戰的高起點外,還能演上克魯斯製片的電影男主角。
下午克魯斯出去接受羅馬幾個電視頻道的采訪,晚上又回來繼續和他們聚餐。在餐桌上,寶拉聊起來香草的天空裡索菲婭的發色——卡梅隆·迪亞茲既然要飾演一個小有名氣的明星,那保留她著名的金發是很合適的選擇,而作為對應,凱瑟琳要麼保持現在的棕發,要麼染黑,而且最好不要打理得看上去發質太好,畢竟索菲婭是個來紐約追逐演員理想的年輕女孩,還做著牙醫助理的兼職,應該沒什麼閒錢護理頭發,她身上的這種美麗純潔、熱情和獨立才是吸引大衛這個花花公子改邪歸正的源泉。
平心而論,這幾年染發過於頻繁的凱瑟琳不是很想又染,正當她思考時,克魯斯在她身邊說:“我記得你在戰火中的伊甸園裡的黑發造型就非常漂亮。當然,如果是索菲婭的話,最好不要菲麗斯那樣的頭發長度,佩內洛普的那種深黑色長直發就不錯,我想你以前是不是沒試過這樣的造型?你可以嘗試,選擇權在你,現在你的頭發同樣很好看。”
提到這部電影,凱瑟琳有些動搖了——發色的確有刻板印象,金發是漂亮愚蠢,紅發野蠻危險……而她的確也很喜歡自己在戰火中的伊甸園裡的造型。
“我考慮一下,等我從星戰劇組殺青後,我就試試妝再確認吧。”她這樣說,不過就算要染,明年底也得染回去:洛克希是金發啊。
星戰可以說是美國人永恒的話題,餐桌上頓時又熱鬨了起來,斯皮爾伯格也開始說起,盧卡斯又如何如何在這部致敬他的電影了。
“我要吃冰淇淋。”在餐後甜品的時刻到來之際,凱瑟琳看到服務生端來的托盤,頓時語氣有點泄憤地說,甚至難得吃完了她的一整份——雖然也就是一個小球,但她今晚彆的餐品也吃了不少,明天真的得去健身了。
湯姆·克魯斯本來正在和寶拉閒聊,但他無意間轉頭時看到凱瑟琳在吃冰淇淋的時候,臉上仿佛在釋放莫名的怒氣,挖的每一勺都有一種咬牙切齒的認真。他疑惑地欲言又止了一下,有點好笑地看著凱瑟琳盯著已經一掃而空的透明冰淇淋杯發呆,於是順便把自己的那一份草莓冰淇淋也推給了她。
“你還想要嗎?”推過去的同時克魯斯主動問道,“我也喜歡這家餐廳的草莓口味,所以廚師團隊每次都會送來很多。”
“那你經常吃嗎?”正在發呆的凱瑟琳被他突然的開口嚇了一跳,然後驚奇地打量他尚未收回的手臂——要保持這樣漂亮的肌肉線條,又經常吃甜品的話,得24小時都住在健身房裡吧,或者有一個令人豔羨的不胖體質。
克魯斯姿態閒散地說:“有時候會吃,不過我每次都吃的很少。”
凱瑟琳懷疑地想起來一件事,於是問道:“那聖誕節的椰子蛋糕呢?它的熱量也太高了。但你每年都送這一款,是因為你非常喜歡吃嗎?”
“我承認,我其實隻在很多年前吃過一次,當然我覺得口感很好,不然也不會選來送人了。至於為什麼每年都送這款——它熱量的確很高,所以就當我致力於通過批發蛋糕來喂胖全好萊塢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吧,我要讓他們在我麵前都失去競爭力。”克魯斯開玩笑說,眼睛裡充滿了惡作劇的笑意。
凱瑟琳瞪大眼睛,終於被他逗笑了:“你真是太壞了。我之前聽克爾斯滕說,她和家人一起吃都不能在一晚上吃完呢。換成我,隻有我和安妮吃的話,我們沒準能吃上三個星期。”
“那今年聖誕節你會更悲慘,因為你沒辦法找幫手了——到時候我送你和安妮一人一個,怎麼樣?”看到凱瑟琳的笑容,克魯斯也起身笑著說,他們一起走到露台感受了一下涼爽的夜風。
不知道為什麼,在湯姆·克魯斯麵前,她總是很容易放心下來跟他聊天和請教,哪怕是項目籌備初期的內部事宜也可以說,因為就算告訴他,他感覺好像也永遠不會泄密。所以她和克魯斯聊著聊著,她就開始講起芝加哥的導演羅伯·馬歇爾上次和她起的小小爭執——
“羅伯說,我雖然是金發,但從出道以來,總是演很聰明的角色,雖然每個角色彼此有一定的不同,但都大差不差,類型比較固定——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認為。而洛克希是個沒什麼見識、腦袋瓜裡充滿無知幻想的底層傻女人,徒有一張漂亮臉蛋,整個人勢利又貪婪,最重要的是,她很愚蠢。而羅伯覺得我一臉聰明相,年紀又小,未必能詮釋好這麼愚蠢又嬌縱淺薄的已婚主婦,維爾瑪更適合我。”凱瑟琳對著空氣揮舞著手,越說越有點委屈:羅伯之前從來沒誇過她聰明,第一次誇居然是為了鋪墊他之後嫌棄她演不好洛克希——從諾丁山上映後到現在她被捧了一年半,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她這麼潑冷水。
她繼續滔滔不絕講這件事:“我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我真的驚呆了,我沒想到我拿著芝加哥的版權,我的導演卻覺得我不適合飾演洛克希!就算我對維爾瑪也有興趣,但不代表我就能接受我被他這樣武斷地定義吧——湯姆,你在聽嗎?不要笑,我說的東西有那麼好笑嗎,還是你覺得我話太多,那我不說了。”
克魯斯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還是立刻說:“當然不是。我在很認真地聽,但你顯然沒有講完,所以我想等你講完再回答。”
“噢,好吧,”凱瑟琳伏在欄杆上,捧著臉看著星空中的月亮,繼續倒苦水,“羅伯還舉了個看上去好像非常貼切的例子。他提起希區柯克拍蝴蝶夢的時候,費雯·麗想和她的丈夫勞倫斯合作,因此對女主角有強烈的興趣,但最後還是在試鏡裡敗給了瓊·芳登。因為希區柯克認為她鋒利的氣質反倒更適合聰慧且美得極具攻擊性的麗貝卡,而瓊身上恰好有女主角怯生生的感覺……羅伯說,我之於洛克希,就像費雯·麗之於蝴蝶夢的女主角,並不是那麼貼合。老實說,他舉這個例子的時候,我都差點有些動搖了——當然,不是因為他拿我和費雯·麗做比較我就動搖。”
說起來,給費雯·麗和勞倫斯·奧利弗證婚的正好就是凱瑟琳·赫本和加森·卡寧——五十年前,她的外祖母朱迪·霍麗德正是通過後兩者的提攜才在好萊塢嶄露頭角的。凱瑟琳想,也許他們都不知道當年提攜過的後輩的外孫女現在有些微成就了吧,畢竟凱瑟琳·赫本實在是非常樂於助人,引薦過的新人太多,包括瓊·芳登也是她推薦的。而且卡寧已經於去年病逝,凱瑟琳·赫本隱居在康涅狄格州,現在身體也很不好,因此直到現在,她也從未能與他們見麵致謝,問一問往事。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呢?真的不打算演洛克希嗎?”克魯斯的笑容沉澱下去,有點神色莫測,仿佛在思考彆的事情,但看到凱瑟琳表情悒鬱,沒有很快給出答案後,他甚至還追問了一遍,“你也打算放棄?”
也,為什麼他要說也?
凱瑟琳有點疑惑,但還是堅定地回答他說:“誰說的,當然不會。羅伯說我不能演,我可不會就這麼聽從他的話。我相信隻要我夠用心,世界上沒有什麼角色是我不能挑戰的。不過羅伯說的也有道理,我到時候肯定要更努力地為洛克希做準備,隻練歌舞是不夠的。”
克魯斯凝視著她這雙清亮的綠眼睛裡那令人喜愛的自信與野心勃勃,月光朦朧地籠罩在她的側臉上,仿佛有種溫柔但堅決的微光。
“這很好,”他欣賞地說,“我相信你會帶來一個最優秀的洛克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