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愛都鐸式的建築,還有花園。”在這個夏天的末梢,索菲婭·科波拉站在凱瑟琳身邊,讚歎著這棟漂亮房子上尖尖的拱頂,然後和凱瑟琳在鮮花層層疊疊,起伏如花海般的花園高地上往下走。
遠處的露天緩坡上擺放著燒烤架和下午茶的各種設施——這是為他們的新居辦的喬遷派對,雖然臨近黃昏,已經有來賓在室內吧台旁暢飲了。除了家人,凱瑟琳和湯姆隻發放了三十份請柬,所以來暖屋的客人朋友並不算多,而且他們同在好萊塢,對彼此的朋友也很熟悉了。
“可惜洛杉磯的陽光實在太毒辣了,好多花都不耐熱,幸好玫瑰可以耐高溫,”凱瑟琳笑著在半坡上停駐,看著坡下如同伊甸園般絢爛的玫瑰園,開始回憶起往事,“我第一次去盧卡斯的天行者農場的時候,非常羨慕那樣漫山遍野的草地花田。當時我就想,如果以後我能成名,我也要買這樣的莊園——當然,不是說像天行者農場那樣占地幾千英畝,畢竟這在市區顯然沒法實現。”
……她好像還是對萊昂說的。那時候,他們還住在艾爾米塔什,那座以她和萊昂現在的地位來看,似乎顯得過分狹小寒酸的住所,那個帶給了她無數安心和快樂,又差點死在那裡的家。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新居的安保非常嚴密(畢竟她和湯姆都有許多容易發瘋的粉絲)。安妮放了暑假也有空就在獨屬於她的套間裡小住,伊莎貝拉和康納有了更大的兒童室,斷斷續續分離了半年後,她和湯姆總算可以有一段時間住在一起了,上次這樣天天見,還是去年底香草的天空宣傳期的時候。
“這房子是你買的?”索菲婭吃驚地說,“抱歉,隻是以我對湯姆的了解,他看上去是會把這些全包下來,不願意讓你操一點心的那種。”
湯姆·克魯斯參演過她的父親弗朗西斯·科波拉1983年上映的電影局外人,當然,就像後來父親要她出演教父3一樣,當時她同樣被父親拎到了局外人劇組客串了一個小女孩角色,所以她也算和克魯斯認識快二十年了,對他老派男人的作風很熟悉——她父親也是這樣的。
凱瑟琳聳聳肩說:“他確實想這麼做,但我不同意,畢竟我又不是買不起,隻是之前更偏愛紐約,不那麼想回比弗利定居而已。而且我們還沒結婚呢,我不是很喜歡這樣被他包攬一切,所以我付了一半……他一開始是有點為此不高興啦,但後來他也承認我這麼想很正常——當然,他還是主動把裝修的尾款結了。我們在這裡住了兩個月,都覺得很不錯。”
凱瑟琳聽到有人叫她,於是轉身一看,遠處是西恩·潘和梅爾·吉布森,不過在看到她和索菲婭好像還有事要說不急著過來時,又擺手示意讓她們慢慢聊——西恩最近對她態度好得過分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西恩顯然不可能撬朋友牆角,那就是有求於她——可是以西恩的地位,她有什麼能幫忙的?凱瑟琳皺眉想,他到底想乾什麼啊。
“還沒有結婚?那就是你已經想結婚了。看來你在我的婚禮上拿到捧花是真的有用對吧,湯姆應該感謝我。”索菲婭調侃了一句,看到凱瑟琳羞澀地笑著沒有反駁,她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語氣變得有點鄭重——
“對了……你今年底的檔期還能空出來嗎?”聊起工作,聊起她今天帶過來給凱瑟琳的這部她親自編寫的劇本迷失東京,索菲婭的態度就沒那麼隨心所欲了,“你知道我拍片很快的,不會耽擱芝加哥的宣傳……而且又是在東京拍攝,我聽說湯姆下個月給你過完生日就要去日本了,你看,這樣你們還不用分開。”
凱瑟琳歉意地說:“他是在京都取景,時間很短暫,可能不到半個月就結束,然後去新西蘭進行主要的戰鬥拍攝了……不過你可以先講講你的思路,我晚上看了劇本後考慮一下。”
“其實無非就是講發生在大城市的孤獨與冷漠……當然不僅是城市的冷漠,也是夫妻之間。年輕的妻子受不了沉迷工作不關心她的工作狂丈夫,在日本這個文化和語言都絲毫不熟的異國他鄉,和一個年長而且有著中年危機的男明星擦出愛情火花。”索菲婭輕輕歎了口氣,眼裡有真實的疲憊,看上去她真的為這個劇本注入了深刻的感情,因此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凱瑟琳古怪的表情——
“我可以發誓,親愛的,這不是我以你為原型寫的劇本,”索菲婭挽起凱瑟琳的胳膊迅速澄清,自己也開始覺得好笑,然後凱瑟琳也對她回了一個鬆了口氣的笑,讓索菲婭失神了一瞬——她喜歡一切美麗的人和物,而凱瑟琳美得如此令人失神,比幾年前她鏡頭裡的那個女孩更蛻變多出一種讓人心顫的嫵媚,她已經是一個大女孩了,“相信我,我融入的是我自己親身經曆的想法。”
“這不能怪我這麼猜吧,”凱瑟琳咳嗽一聲說,“誰叫你之前提過,你想改編我和萊昂的情史,然後搬上熒幕……”
“如果說我不想這麼乾那肯定是假話,但我當然要爭取你的同意才會開始做這種事啊,再說……你們都還這麼年輕,誰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變化,我不著急。”索菲婭說完後,就靈敏地躲了凱瑟琳的一記肘擊(“能有什麼變化,我現在隻想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凱瑟琳沒好氣地說)。
不過凱瑟琳一向都是對於揣測情緒非常敏銳的。看到索菲婭偶爾流露的憂傷氣息,以及她說迷失東京的原型是索菲婭自己,凱瑟琳又心軟地問道:“你和斯派克……”
索菲婭勉強笑了一下。三年前她和才華橫溢、英俊隨和的斯派克·瓊斯結婚的時候,出身好萊塢電影世家科波拉家族的她和年輕有為的新銳導演斯派克被譽為好萊塢的又一對天作之合,就像曾經的湯姆·克魯斯和妮可·基德曼,現在的布拉德·皮特和詹妮弗·安妮斯頓走進導演屆一般。
他們在導演藝術上有著無限共鳴,這也是他們當初走到一起的原因。隻不過要維持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夫妻生活就像踩在一根鋼絲上,彼此的忙碌和缺失陪伴,讓他們漸漸被怨氣和不解所裹挾,失去了曾經戀愛時的那種甜蜜快樂。明明他們曾經如此相愛,卻都不願意為對方做一點妥協……他們都更愛自己,愛自己的事業。斯派克今年忙於他的電影《改編劇本》的製作後期,主演是她的堂兄尼古拉斯·凱奇,梅麗爾·斯特裡普和蒂爾達·斯文頓——有這樣強大的陣容,他自然不願意辜負,所以完全沉浸在工作裡,完全把她拋在了腦後。
“其實如果你不演迷失東京也好,”索菲婭回過神來,語氣寡淡地說,“這樣我和斯派克吵架的時候,他就少了一條理由:‘如果你不是一個科波拉,凱瑟琳·霍麗德怎麼會來拍你的電影’,凱茜,我曾經很愛他,但是現在真的對我的婚姻感到厭倦了。”
“彆想不開心的事了。我不該說這些的。”索菲婭說著說著,看到凱瑟琳擔憂的表情,又立刻打斷了她的猜想,看了一眼黃昏下閃爍著朦朧金光的都鐸尖拱屋頂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去演安妮·博林?既然你大學論文就是寫的她……我當時甚至還和你一起鑽研呢。”
“我有想法,但恐怕要等好幾年才可能有機會實現這個想法了,我這兩年的檔期排得不能更滿——索菲,如果我要演她的傳記片,我一定要找你做導演。”凱瑟琳真誠地說。
“好,我會像盧卡斯一樣,用幾百套漂亮衣服打扮你。”索菲婭露出了感動的笑意,又開了個玩笑。
她們都知道索菲婭也是標準的顏控,畢竟索菲婭二十歲的時候就和基努·裡維斯戀愛(索菲婭還告訴她,自己在迷失東京裡寫的那個長年累月住酒店的明星原型就是基努呢),而斯派克在導演屆也稱得上是僅次於保羅·托馬斯·安德森的英俊了。而且今天保羅也來了,作為湯姆的忠實粉絲,他甚至在湯姆的母親瑪麗麵前誇讚她之所以瑪麗,是因為她生下了耶穌——因為湯姆就是堪比耶穌的人物。肉麻程度讓凱瑟琳刷新了見識,畢竟上次和本還有格溫妮絲在周六夜現場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有表露出這狂熱的一麵。
她們聊夠了這才又開始下坡,往露天燒烤區走,路過網球場的時候,索菲婭對網球場裡的那頂帳篷感到十分好奇,畢竟這個場景顯然有點不倫不類。凱瑟琳隨口回答道:“那是湯姆晚上睡覺的地方。”
看到索菲婭震驚地盯著她,凱瑟琳莫名其妙地正想問怎麼了的時候,然後就聽到索菲婭驚奇地說:“難道他惹怒了你的話,你就真的會趕他去睡戶外帳篷?”
凱瑟琳有種熟悉且不祥的預感——
“索菲婭,你告訴我實話,你之前是不是也覺得是我逼湯姆去整牙的。”
“我隻聽到了流言,沒有相信!我知道你脾氣沒那麼差。”索菲婭趕緊澄清,然後又忍不住說,“但你知道八卦雜誌上總是會編一些奇奇怪怪的內容,你幸好是告訴了我,你要是告訴彆人那帳篷是湯姆晚上睡的,我保證‘因房事不利湯姆·克魯斯半夜被凱瑟琳·霍麗德驅逐到網球場’的標題,明天就會登上紐約郵報Page six頭條……畢竟你們的話題度太高了,他的粉絲肯定覺得他落入了你的魔爪,你的粉絲又會覺得你被他用山達基教控製……”
凱瑟琳又氣又笑,解釋了一番這是湯姆這幾個月為了適應拍最後的武士時的野外訓練,才總是住帳篷後,她又順著她開玩笑說:“那要是我和他一起住帳篷呢,豈不就是露天……”
“你們在說什麼?”湯姆走過來,熱情地遞給她一杯氣泡水說。
“我在說我想和你在戶外來一發,我看草地上或者帳篷裡就很好。”凱瑟琳挑了下眉毛,成功讓湯姆被她的話嗆到,說了一句西恩在等你後就迅速溜走了,索菲婭也鬆了口氣——早知道湯姆會過來,她剛才就不該拿山達基教開玩笑,好在湯姆也沒聽到。
凱瑟琳把索菲婭送到薇諾娜身邊——她們倆也是十年前拍驚情四百年的時候就認識的熟人了。然後凱瑟琳就走到西恩·潘身邊,客氣地感謝道:“西恩,謝謝你上次給我看的劇本,題材很有意思,可惜在911之後,航空題材大概要等幾年才適合上映了,再說我最近也空不出檔期。”
“這不著急,這個劇本原本就是以我和羅賓為原型寫的,五年內都有效,你想出演的話湯姆肯定樂意做製片,當然如果你真的有興趣的話,也可以自己製片——它已經是你的了。”西恩雖然麵對凱瑟琳時沒有展露暴躁的一麵,但語氣還是比較散漫,他提的劇本是編劇卡爾·艾爾斯沃斯去年為他和他的妻子羅賓·懷特專門寫的《紅眼航班》,但很不幸,剛寫完就撞上了911事件,在各大製片廠都選擇冷藏後,被西恩用來當順手人情。
“我收下這個人情了,所以……西恩,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凱瑟琳乾脆地問道。
西恩和梅爾·吉布森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那我就直說了……我聽說你投資的那部明星助理在選角?你之前也和羅伯特合作過朱迪的電影,你知道的,他有喜劇天賦,絕對可以勝任……你能給他安排一個試鏡機會嗎?”
凱瑟琳沉默了——她想起小羅伯特·唐尼去年剛剛重回正軌靠甜心俏佳人提名艾美獎,還給她頒發了客串女演員獎後,他就因為複吸又被抓進監獄,把甜心俏佳人劇組和福克斯電視台氣得半死,氣得朱迪·福斯特在他被保釋出來後,也打電話和梅爾一起大罵他……
凱瑟琳直白地說:“我可以把他直接推進麵試的最終一輪,畢竟以他的演技確實絕對可以勝任……但那又有什麼用?如果他永遠離不開那些‘小藥片’的話,明星助理就是下一個遭殃的甜心俏佳人。西恩,我也很希望羅伯特能重整旗鼓,但我不能增加我的投資風險——他現在拍一部電影的保險費是多少?明星助理總共才兩千萬的投資,他的保費如果太高的話,就算我樂意,華納也絕不會同意,誰會想要平白多出這麼大一筆開支呢。”
兩個男人的臉色倒沒有什麼變化——都是在好萊塢混了二三十年的一線明星了,當然能理解凱瑟琳的想法,她能直接說出來原因,至少能體現他的坦誠。他們都是小羅伯特·唐尼的至交好友,一直為這幾年他因為藥物濫用輾轉在勒戒所和監獄之間、事業無限滑坡的狀態十分痛心。就像今年伍迪·艾倫的新片《雙生美蓮達》,原本伍迪想啟用小羅伯特·唐尼和薇諾娜·瑞德,但由於唐尼的前科累累,保險公司開的保費過於昂貴,所以他不得不換人來演男主角(非常巧,新人選是安吉麗娜·朱莉的前夫約翰尼·米勒)。
梅爾·吉布森因為希斯·萊傑的關係,也和凱瑟琳算個熟人,他咳嗽一聲,不好意思地說:“他另一部電影的保費支付金額是100萬美元。”
上帝啊,這麼高的保費,唐尼現在的片酬都未必拿得到這個數吧,這完全是為了博一個事業前途倒貼錢工作——可是以唐尼的狀態,他以後真的還有事業嗎。所以凱瑟琳忍不住問:“他還有電影可拍?是哪個倒黴蛋願意給他付這麼一大筆費用啊?”
“我,我就是這個倒黴蛋,”梅爾·吉布森麵無表情地說,“我讓他在我今年底開拍的唱歌神探裡演主角,我出錢給他付了保費——所以付完之後我忍不住又罵了他一頓。”
……這可真是感天動地的友情。想到這些,凱瑟琳很難不想起曾經安吉是怎麼被毒.品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如果換做安吉又變成從前那樣,她也會不惜一切去勸她,幫助她。因為如果是她跌入穀底,安吉也會執著地拉她無數次。
“如果你給了羅伯特試鏡的機會,我保證,他的保費這次我來支付,”西恩看到凱瑟琳的表情有所鬆動,立刻趁熱打鐵地說,“後續也不用麻煩你,我保證會派保鏢24小時守著他,他一旦有越軌的跡象我就用直升機把他綁到勒戒所去——當然如果他連試鏡都通過不了的話,那就更沒什麼了,我根本不好意思再來找你。”
凱瑟琳忍不住笑了起來——西恩怎麼總是和直升機結下不解之緣:十七年前他和麥當娜結婚的時候,因為狗仔潛入偷拍他們的懸崖婚禮,西恩一怒之下拿起槍就對準狗仔的直升機瘋狂掃射,作風極其狂野。
聽到凱瑟琳說起這件事後,西恩也笑了起來:“當時湯姆還是我的伴郎呢。你們現在進展怎麼樣?”
“快了,”凱瑟琳玩笑道,提起西恩和羅賓·懷特的兩個孩子,“如果伊莎貝拉不吃醋,也許可以請迪倫和霍珀做花童——這話不許告訴湯姆!我還沒答應呢。”
在凱瑟琳同意讓唐尼參加試鏡並主動許諾額外幫忙後,西恩感慨道:“你和湯姆這一點很像,你們總是很熱心幫忙。凱瑟琳,我保證我會記住你這個人情,有機會我一定回報你。”
凱瑟琳想了想,突然瞄了一眼一直對猶太人很不喜歡的梅爾,笑著問道:“怎麼,現在還覺得我這個猶太人討厭嗎?”
梅爾·吉布森趕緊撇清說:“我可從來沒覺得你討厭啊,希斯也沒事就在我麵前誇你,不然我也不會和西恩一想到這個就不謀而合來問你了。”
“那薇諾娜也沒有得罪過你啊,”凱瑟琳提起薇諾娜和吉布森不愉快的往事——幾年前在一場私人派對上,酒醉的吉布森曾經當著薇諾娜的麵咒罵猶太人,“我知道有的猶太人是混蛋,但你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禍從口出的。”
“我會去給她道歉的。”吉布森敷衍地說。凱瑟琳也懶得去管——反正她已經提醒過了。
晚上派對結束後,派對公司的清潔人員迅速將場地整理一新,安妮走了過來親了親凱瑟琳的臉頰作為告彆——隨著九月的到來,她要開學了。
凱瑟琳有些不舍,一直把安妮送到了莊園門口還站在鐵門內拉著安妮的手低語,助理和司機知趣地躲開,給她們留下空間。於是凱瑟琳囑咐了她許多話,安妮也一直耐心地聽著——寬闊空曠的露天場地上顯得有些孤寂,不過這份孤寂迅速被伊莎貝拉和康納的歡笑聲驅散,他們今天都玩得很瘋,凱瑟琳回頭看著他們,也笑了出來。
但她送走安妮後,就在鐵門旁的樹蔭下看到了讓她笑不出來的一幕:一個站在陰影裡一直盯著她的棕發中年人,她並不認識——她下午才回憶起當初那個送給她一束路易十四玫瑰企圖殺掉她的粉絲,所以感覺此刻血液都凝固了起來——直到湯姆的助理跑了過來,熟稔地喊他大衛。
“他是誰?”凱瑟琳冷冷地問,讓助理也感到有些不適應——因為絕大多數時候凱瑟琳都相當容易相處。他也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把山達基教教主大衛·密斯凱維吉的到來告訴凱瑟琳,可是大衛以前每次都是直接去找湯姆,今天這是怎麼了,“我今天沒邀請他來派對吧。”
助理被她的眼神嚇到了,囁嚅著暫時沒有開口,反倒是這個“大衛”笑了一下,開口說:“你好,凱瑟琳,我今天是來親自為湯姆做聽析的。”
聽析是什麼東西?凱瑟琳皺著眉頭,也很快反應過來這個男人的身份。想到那些山達基教的流言,凱瑟琳開口道:“我不管你的什麼聽析,他從來沒對我說過。這是我的家,你不會以為我會歡迎不速之客吧。”
“你對我抱有預先的惡意,女士。”大衛平靜地說,看上去完全沒有流言裡他暴躁成性的樣子——也對,如果他在湯姆麵前也永遠這麼暴躁的話,可能湯姆就會讓他感受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暴躁了。想到這裡,凱瑟琳突然意識到大衛為什麼表現得這麼理所應當:當初可能妮可因為不想讓湯姆反感,所以被迫和他友好相處,讓他產生幻覺,以為她也會像妮可那樣。
大衛看上去還想繼續喋喋不休,凱瑟琳懶得糾纏,對著助理警告道:“讓他滾出去,還是說你需要有人幫忙才做得到?要是這樣你們就一起吧。反正我做了什麼,等會兒你如實轉達湯姆就可以了。”
她甩手就走,把兩個人都扔在了門口。她去健身房裡,剛準備脫下禮服換上運動背心,湯姆就走了進來,臉上充滿歉意——
“我的錯,他下午打電話給我想晚上過來看我,和你認識一下,”湯姆認真地說,他很清楚凱瑟琳是絕不可能加入山達基教派的,雖然不太高興於凱瑟琳對大衛的不禮貌,但他多少也猜得到凱瑟琳是有什麼原因,“我沒有同意,所以也沒有告訴你,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的。而且我並沒有答應他今天要做聽析,我也會禁止他再這麼做——凱茜,今天是我們的喬遷派對,我怎麼會在陪你的時候離開做這個?”
湯姆的解釋合情合理,凱瑟琳緩和了臉色,對他說起了自己的心理陰影:“……我不喜歡在家裡看到不熟悉的人。”
湯姆理解地抱住她,對她講起這裡完善的安保係統和一支16人組成的保鏢巡邏團隊,安撫她剛才突然發作的恐慌。
但正當他以為這一切已經過去的時候,凱瑟琳突然抬頭,語氣平靜而尖銳地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什麼是聽析?湯姆,你並不愚蠢,不可能看不出來那些該死的教義是假的吧,為什麼你還留在山達基教?他們握著你的把柄嗎?”
那一刻,她感覺湯姆握住她肩頭的手一緊,看向她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地探究,幾乎是在一厘一厘地用眼神切割和分析她,讓她差點感到戰栗,卻不由自主站得更直,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她可沒有問錯什麼。
她看著湯姆這種眼神,仿佛回到了幾年前,克裡斯蒂安·貝爾對她談起他是如何準備那個身為雙重人格殺人犯的男主角時說的話:“我是在湯姆·克魯斯的采訪裡找到的靈感。因為他身上有一種強烈到想讓所有人知道的友善,但他的眼睛後麵空無一物,有種令人不安的空洞和潛藏的攻擊性。”
不過他的眼神很快變了,變得晦澀而猶豫。
湯姆本想開口說,大衛是我的朋友,但這句話又被他停留在唇齒之間——這話未免太羞辱凱瑟琳的智商了,他又不是會被友誼支配信仰的人,凱瑟琳很清楚這一點。
他看著堅定看向他的凱瑟琳,明白他一直用溫柔的作風,在她麵前掩藏了他深深的自信驕傲——二十年來他輝煌的事業讓他所向披靡,彆人隻有挖空心思討好他的份,即使是妮可跟他爭吵,也是為了想要他更多的陪伴。因此凱瑟琳這一刻的不馴和直白,她的打破砂鍋問到底,都讓他感到本能的不適,但又很快冷靜下來:凱瑟琳不是第一天就這樣,她從未掩飾過,也並不依靠他,她甚至有時候可以在心理上冷靜地俯視他——哪怕她如此年輕。而且正因為她的年輕有為,也許有朝一日她可以超過他,她沒有做錯什麼,她隻是提問而已。
“聽析是用山達基教內部研究的電子設備來做心靈溝通、靈魂交流——隨便你怎麼說的一種課程,當然,你肯定認為這是瞎胡扯。而在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很不幸,我一度相信了它的功效,我做了很多次,認為它幫我治好了閱讀困難症……”湯姆平靜地說,凱瑟琳也很快讀懂了他的暗示——要麼教派為他有利益輸送所以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就真的握有他的把柄,現在看顯然是後者比較靠譜。
看到凱瑟琳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湯姆的聲音很快變得有點發顫,仿佛自己的臉頰和胸口都被用刀活生生剝落下皮膚,變得鮮血淋漓,卻仍舊想繼續證明什麼。所以他散漫地隨口說著——他從沒有得到過父親的認可,從小遭受父親的家暴,所以他長大後勵誌不願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他會做個好丈夫,好父親,照顧好家人,他要做一個方方麵麵都完美的男人,但人不可能回到過去,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多年來和山達基教的利益糾葛讓他已經泥足深陷,即使他知道教派內裡的肮臟,也隻好坐視不管——他願意力所能及地幫助任何他看得見的人,但終究不能為了其他人葬送了自己。
這太丟臉了,他想,但凱瑟琳是他愛的人,如果他真的夠愛,夠成熟的話,他應該勇於把這些說出來,承認他年輕時愚蠢地犯下而現在已不可挽回的錯誤,哪怕凱瑟琳可能為此要離開他——雖然想到這一點太讓人心痛了。而凱瑟琳也是絕對不可能出賣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很確信這一點,凱瑟琳在某些方麵總是異乎尋常地堅持,這也讓他更愛她了。隻是很難想象,對四十歲的他而言,那些如風般早已釋然的過往會在今夜又翻了出來,讓他有種令人皺眉的不適。但此時不說,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凱瑟琳害怕和他結婚,難道就沒有這些原因在嗎?無論如何,他們需要坦誠相待,他顯然需要說出這些。
然後他看到凱瑟琳突然一笑,說不清是諷刺還是感歎:“你的父親是個家暴的混蛋,而我的生物意義上的父親……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長什麼樣,是死還是活,如果死了,到底埋在哪裡……當然我也並不關心。重要的是,他們的錯誤不能被我們延續下去,就像你那麼愛貝拉和康納一樣,我們都不想給下一代帶來新的痛苦。”
凱瑟琳看著湯姆聽到她說的話時眼裡的驚詫不解和心痛,強壓著突然洶湧的淚意,那些痛苦的記憶碎片如同玻璃渣再次紮破了她的心……萊昂也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但他為她心痛嗎?也許有吧,但更多也許是高高在上地憐憫她,想用結婚來控製和束縛她,他們彼此之間有深深不信任的鴻溝,離開萊昂的時候,她很確信自己還愛著他,但她已經完全無法再信任他。正因為如此,她才要徹底地斬斷一切。
真是怪事,凱瑟琳被湯姆心疼地抱在懷裡時繼續想,在湯姆如此不完美的這一刻,她才覺得他更真實,更讓她想愛他了。
“那你……想好了嗎?”湯姆的聲音輕到幾乎難以入耳,“我知道你不愛聽我想照顧你之類的話了,你也清楚我的想法。如果你願意的話,也許有些事情我們需要討論清楚。我可以保證,我以後不會讓山達基教摻和進我們的生活,而且你也知道,當年我和妮可的矛盾……和這個也毫無關係。”